七日書D4｜北京城啊

今天這個主題的開頭，我寫了又刪，不知道要不要寫這個地方，但比較起來，確實是我心目中最不願意去、最厭惡的城市。無奈有朋友在，偶爾還是會去。 

北京。

我不是不喜歡北京，是不喜歡現在的北京。有一次我離開北京之後，寫了一句話：北京就是一個被權力無限籠罩的城市。

走在北京城裡，會特別疲憊。我在這裡生活過兩年，也算是比較瞭解了，東南西北，城裡城外，都走過，有很多角落是我喜歡的。

比如東城的智化寺，每到春天，梨花盛開，古意盎然；比如南城的琉璃廠街，我會經常去那裡的中國書店；比如北邊的庫布里克，是另一家我喜愛的書店；如果去郊區，我走過大覺寺和法海寺，還去過幾次萬安公墓，給穆旦和龍榆生獻花。

唯獨在這個城市裡日常生活，讓我很抵觸。

四九年後，老城區塞進了大量國家級單位，這些單位佔據了所有最好的地段，並且同步把城牆拆掉，把街道拓寬。這個城市已經不再是人的尺度，而讓給了車輛和權力。 

街道不適合人走，這點去過北京的人，都有共同的感受。除了殘存在樓群之間的胡同，你很難有在北京街頭散步的心思，每條馬路都特別寬，從一側去到另一側，總要費很大的力氣。

加之，大馬路對於小店鋪並不友好，你也很難隨意就能在街頭碰到驚喜，碰到想進去看看的店面。走在北京街頭，我唯一的願望，可能就是趕緊進地鐵，趕緊回室內。

如果說，這一點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不便，那無所不在的權力，就是另一個讓我更加厭惡的點了。

很早以前，在沒去北京的時候，就聽長輩說，北京城某個小官，到了地方都是大爺。我還帶點好奇，北京這麼神秘。等到生活在這裡，才能體會到什麼叫「大爺作風」，因為這裡盤踞著一個權力黑洞，自然而然，一切都要圍繞著它來進行。從小職員到我未曾接觸過的大人物，都沾染著這樣的習氣。

要說我最難受的一次經歷，是進國博，原本是想放鬆的行程，但當你接近這個地方的時候，你就得不斷在每個關口被查問身份，被檢查包裹。即便如此，還是有看不到盡頭的人在排隊進去。

那一次，我站在人群裡，看著前方一圈一圈折返的人群，我在想為什麼要來這裡受罪？為什麼要來這裡感受羞辱？

自己本身在現場並沒有發生過多少離譜的事，但那一刻，我就想對自己「賭氣」說，再也不要來了。在那個場合，我要一遍遍目睹權力的上位者是怎麼對待普通人的。

一年前，南城大火之後，開始清理「低端人口」，我產生了離開的念頭，畢竟作為一個北漂，我也是「低端人口」之一，我的房子隨時可能被波及到。那一年發生了太多事，其實也才過去六七年，現在想想，恍若隔世一般。

翻出了當時寫的一首詩：

別有用心

我們別有用心地睡著

別有用心地閉眼等著天黑

我們是一群別有用心的孩子

爭著吃帶毒的糖果

別有用心地流著眼淚

別有用心地看著一群微笑的成年大象

從媽媽的乳房裡

我們就學著別有用心地吸食殘渣

用微弱的氣息別有用心地變成花朵

頭頂的天空別有用心地陰霾著

等著一場別有用心的暴雨衝垮城市

我們都是一群別有用心的啞孩子

用石頭填飽肚子

用酒精清洗自己

親愛的大人，不用再多警告

我們早已不需要別有用心

我們只有一顆空洞洞的心

2017/11/26

儘管這麼厭惡它，還是不時會懷念那些過去的生活，那些在記憶縫隙裡留存下來的美好。 

有一年春節，我沒有回老家，逛完書店後，拎著一兜書，走過北京城空蕩蕩的街頭。我大概還想去買一隻糖葫蘆，在冷風裡咬一口，再回家。

2024年4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