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羅曼蒂克尷尬史

《罗曼蒂克消亡史》 (2016)
导演: 程耳
编剧: 程耳
主演: 葛优 / 章子怡 / 浅野忠信

　身處海外，無緣在現場分享滬上觀衆看這部電影時笑場的盛況。在豆瓣上看到有評論這樣介紹。但是沒多少人呼應唱和。大概跟很多觀衆並非居住在吳語區有關，沒辦法體驗這種「磣『耳朵』」的難受。這個「磣」字本該跟食物搭配，說米飯裡有沙子，喫了就會「磣牙」。看這部電影聽劇中人說這種洋涇浜滬語，就跟喫飯時嚼到沙子一樣。一咬一嘎嘣。粵語裡也有這種表達，有音無字，或者我不會寫。拼出來大概這樣：『ngang2耳仔』，倒是直接在說折磨耳朵的。

　人們不一直在鼓吹職人精神嗎？恐怕也是説歸説做歸做的套路。沒人當真的。拍電影的現在財大氣粗，早就想買下荷里活（好萊塢）取而代之的豪氣側漏很多次了。可就在這個上面，恐怕也要差幾個數量級。人家爲了傳神寫照，可以不惜請專門的語言學家生造一套外星人語言（我不是科幻粉，所以連片名都不記得）。然後一些必須使用某種土著語的場合，能夠説到這種程度，以至於土著聽到得過來套磁，非說人家有相同血緣，祖上就有這種基因，要不然沒法説得這麽好，諸如此類。

　這種境界很難嗎？當然很難。對於這個胡適之口中的「差不多」亦即信奉馬馬虎虎教的國族來說，也實在太難了。

　據説這部電影的劇組也請了口語教師，讓這群來自北方的狼學講滬語。結果卻衹能這樣將就。

　真是糟蹋了專門請來的滬語教師。

　其實聽得出裏面有些演員確實在講道地滬語。可聽上去還是那麽膈應。原因恐怕是照稿念的翻譯版。日常生活不這麽說。説到這個似乎有點敏感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劇本必須送到有關方面審核，然後就衹能照稿念一字不易？這樣一來，是不是就有點樣板戲的格局了？存疑。

　於是人家也會在不能達到佳境的場合有放棄此舉的成例。當然也會受到批評，說東南西北的人民，怎麽都說一口漂亮英語。這當然衹能是權宜之計，但總比洋涇浜的胡來強。你就不能讓所有演員都說一口京片子？不過這也許算是個啥時代進步？以前據説衹有偉大領袖及其戰友可以在熒幕上說他們自己的語言。其他人一概不准。現在政策放寬了，黑幫也可以了，因爲黑幫流氓也是愛國的？

　可以想到的反對此說者必定會噴，人家這是風格！看到豆瓣上那麽多打五星的小粉紅抱團成堆，大概也可以想象出這樣的回答。

　風格這種東西肯定見仁見智對吧？看那些佳評一輪嘴說那些影壇大咖的名字，似乎在説，人家之所以稱作大咖，就因爲有『風格』。你有了，幹嘛還擋著，不讓人家也有？

　有嗎？好像也真是有。據説，這個導演最特有的『風格』就是『端著』。我沒機會看他的其他作品。據説也有好幾部了。還得過最佳新晉導演獎之類。甚至還聽人説，新導演能操作大筆投資，使喚這些很有名的演員，不就説明他很牛叉嗎？

　難怪戲裏這些演員都那麽『端著』。一個個木口木面的，死爹死娘一樣。生活在這樣的『端著』裡，如何『羅曼蒂克』？這就是我看片時一直縈繞在心頭的疑問。人說，人家這不說的是『消亡』嗎？老天哎，『消亡』也得先有是不是？哦，人說有啊，有英文歌，有探戈，還有這些那些，都是。

　即便是，也是貼上去的呢。那夜來香吳儂軟語的上海，可是羅曼蒂克在骨子裡。導演怎麽會懂！

　導演最懂的，倒是仇恨。血淋淋的仇恨。看到豆瓣上一個很寂寞的影評，說偉大電影都不能宣揚仇恨。我很欣賞這位觀衆罕見的善良。但是對他對這部電影的如此期許，很不以爲然。這都哪兒跟哪兒呀，偉大？

　好好説囫圇一個故事都做不到，遑論其他？

　真要說好一個故事，首先得誠懇，得視觀衆如摯友，不玩兒花的。這在當今中國影壇，不也太難乎！

03/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