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屿人士 | 暗黑西游：九九八十一难、神佛作祟占大半

如来想传经给南赡部洲，“叵耐那方众生愚蠢，毁谤真言，不识我法门之旨要，怠慢了瑜伽之正宗”，所以要“去东土寻一个善信，教他苦历千山，询经万水，到我处求取真经”。

观音主动请命到大唐寻访取经人，找到了金蝉子转世的陈玄奘。书中对玄奘本原的介绍是：“灵通本讳号金蝉，只为无心听佛讲，转托尘凡苦受磨，降生世俗遭罗网”。唐僧到达西天之后，一路随行的揭谛在观音面前历数他所经历的磨难时说“金蝉遭贬第一难”，可见金蝉子是被贬下凡尘的，能贬他的自然只有如来了。所以，唐僧所有磨难的开始和源头其实是如来。

唐僧是金蝉子在凡尘的第十世，前九世都在取经途中经过流沙河时被沙僧给吃掉了。这一世，观音给了他锦镧袈裟和九环锡杖，并配置了三个徒弟以作助力。

盘点唐僧师徒西行路上所遭遇的妖怪，就会发现其实无主野妖倒不多，反而大部分是与天上神佛沾亲带故的、甚至有本身位列仙班却下凡作怪的：

宝象国黄袍怪是天上星宿奎木狼，平顶山莲花洞金角、银角大王是太上老君的两个看炉童子，乌鸡国是文殊的坐骑青毛狮子，黑水河是西海龙王的外甥，通天河是观音莲花池养的金鱼，金兜山是太上老君的坐骑青牛，小雷音寺是弥勒的司磬黄眉童子，朱紫国是观音的坐骑金毛犼，狮驼岭分别是文殊的坐骑青狮、普贤的坐骑白象、如来的舅舅大鹏金翅雕，比丘国是寿星的坐骑白鹿，陷空山无底洞是托塔天王的义女，竹节山九曲盘桓洞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坐骑九头狮，天竺国是太阴星君的的玉兔。

一开始孙悟空碰到这种事情是很气愤的，在黑风山遇到黑熊精时，只因观音禅院离黑风山很近，他便说：“这桩事都是观音菩萨没理，他有这个禅院在此，受了这里人家香火，又容那妖精邻住。” 但被观音菩萨以他“在小人面前卖弄宝贝”“行凶发火烧了留云下院”为由教训了一顿，兼且黑熊精本事不比孙悟空差多少，没有观音帮助孙悟空自己没办法搞定，孙悟空也只能好言拜请观音相助。

接着又遇到灵山脚下得道的黄毛貂鼠，孙悟空依照太白金星的指点去找手里有定风珠的灵吉菩萨。灵吉倒很坦诚，说自己原是受了如来法令在那里镇压黄风怪的，自己放它隐性归山，”不知他今日欲害令师，有讳教令，我之罪也”。灵吉主动告罪，孙悟空也就无话可讲。

待到宝象国里遇到黄袍怪，孙悟空发现这可能是“天上的精”，便“一时忍不住怒发，攥着铁棒，打个筋头，只跳到南天门上”。在玉帝处置了私自下凡的奎木狼后，孙悟空连声谢都没说，只是唱了个大喏就走了。

后面发现金银角大王是太上老君的两个童子时，孙悟空是这么跟太上老君说的：“你这老官儿，着实无礼。纵放家属为邪，该问个矜束不严的罪名。”但太上老君老神在在，说：“不干我事，此是你师徒应有魔难，非此不成正果也。”孙悟空听了居然无言以对，后面再遇到太上老君的坐骑青牛精，他也只能车轱辘话再说一遍，找找场面罢了。

是啊，天上神佛就是故意降下灾难，让你们师徒受苦，你孙悟空能怎的？不但要干受着，临了你还得感谢这些神佛的帮助呢。先把人弄得苦不堪言，祸首再出面领功，人们还要将祸首当成是大救星，十叩百拜、千恩万谢，这种事情还少吗？

《西游记》里最恐怖的是，大鹏金翅雕把狮驼国整个国家男女老少全吃了个干净，这是发生在五百年前的事，而且狮驼国还是西牛贺洲的地界，如来自称“不贪不杀”的地方(第八回里如来说：“我观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方不一。东胜神洲者，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北俱芦洲者，虽好杀生，只因糊口，性拙情疏，无多作践；我西牛贺洲者，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但那南赡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

如来号称遍观三界、知过去未来，岂能不知大鹏金翅雕的恶行，但依然放纵五百年。

此时孙悟空估计早已经麻木了，在如来收服大鹏之后，他还“叩谢”了一番。

所以接下来在比丘国，发现要拿一千零一百一十一个小孩心肝作药引、还要挖唐僧心肝的妖怪是寿星的坐骑白鹿后，孙悟空只是让寿星现出妖怪本相，既无愤慨，也不责怪，更没有打杀之意。若说前番如来面前扮乖，是忌惮对方来法力高深、自己吃过大亏的话，对上寿星他完全不至于犯怵。

只能说他已经接受了这世道：

和上面沾亲带故的，再怎么作恶多端、十恶不赦，都能安然无恙；像金翅大鹏虽然失了自由，如来却许他“无数众生瞻仰，凡做好事，先祭汝口”。可怜猪八戒求经路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只是做得个“净坛使者”，众生的供奉金翅大鹏先吃，再轮到各路神佛，最后剩下的才归他；

比猪八戒更可怜的是那些没有后台、没有来路的精怪，这里面若是被哪个菩萨神仙看上收去的还好些，像黑熊精、红孩儿、蜈蚣精，其他的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像荆棘岭的几个树精，也没见说怎么吃人害人，就被杀了个干净。相较之下，奎木狼下凡后杀了、吃了多少人，所遭到的惩戒仅仅是贬去给太上老君烧火，还是“带俸差操，有功复职”。从这个角度说，修仙成佛最紧要的还是能够位列仙班，有编制就算是法力低微的土地山神，都胜过神通广大的野妖许多。

当然最可怜的还是平凡众生了，乌鸡国国王误将文殊菩萨浸了三天三夜，如来就令文殊坐骑将他推到井里浸三年以做回报；凤仙郡的国王夫妻吵架气不顺，把祭天供品喂了狗，玉帝便令全郡大旱三年；当然最惨就是狮驼国，所有人都被大鹏吃掉，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作了什么孽、得罪了哪路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