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中譯連載 第五章 夫妻間的利害關係(二)

   結婚後，田村和里子在八個榻榻米大的公寓裡組成一個新的家庭。

   里子無法適應新生活、新環境。她總是避開走廊上或公用廚房裡的女性鄰居，田村看在眼裡只是嫌惡。

   「何必那麼畏畏縮縮!」

   他不高興的嘟嘟嚷嚷。

   「我還不大會說東京話嘛!」

   里子就會這樣辯解。

   田村在里子身上看到自己剛從鄉下來到城市的模樣。他厭惡自己當時的窮酸相，所以對於和自己一樣矮個子、小眼睛、塌鼻子的老婆，不禁時而表現出近乎憎恨的行為。

   田村結婚沒有邀請同事，婚後也避免讓里子出現在熟人面前。

   「嘿......聽說你......已經成家了。到底是什麼樣的太太?」

   每當區公所的同事帶著幾分好奇、幾分嘲弄的語氣問他，田村總是板著臉說:

   「哎呀!很普通啦!」

   戴著眼鏡的眼睛，不斷的眨著，他不願意讓同事看到里子，可能是不想讓自己成為笑柄。

   田村即使結婚了，也無法實際體會愛一個女人的感覺。說得極端一點，老婆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佣人、共同生活的人，還有洩慾的工具。換句話說，對於田村來講，夫妻就是住在一起，在生活上互相利用的男女。長久以來，在他生長的鄉村，對於男人來說，這就是老婆存在的價值。他雖然已經搬到東京將近十年了，此種觀念仍根深柢固。

   他在區公所個性消沉、沒自信，回到家裡卻會對老婆咆嘯。不時丟給太太的是:

   「妳太鈍了!」

   然後把頭撇向一旁，嘴裡發出嘖嘖聲，一邊小聲的碎碎唸:

   「是我在養妳......」

   愈挨丈夫責罵，里子就愈發手足無措，她也不懂回嘴反駁，只是默默無語，也不道歉，乍看極端懦弱膽小，時而也會發起牛脾氣。

   田村已經結婚這件事，起初成為同事的話題，隔不了多久，誰都沒興趣了。他又像之前一樣，獨自遠遠的專心聽著同事們大講葷笑話。每當聽到有人已婚，卻又吹噓跟其他女人有瓜葛，他的小眼睛就會在眼鏡後異樣的發亮。

   自從和里子結為連理之後，田村就不再像往常一樣，拿到薪水就去新宿喝酒買春。並不是為里子守節，而是因為在自己的家裡就可以得到滿足，沒有必要在別的女人身上花錢。

   結婚之後第一年，里子的身體像樹根般的強壯，可是第二年的春天，田村發現她一會兒體熱發脹，一會兒浮腫發青。

   里子洗衣、做完家事後，常倚著柱子，手貼額頭。

   「妳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稍微操勞就會頭昏眼花......」

   「懷孕了嗎?」

   田村的聲音透露出不安。他覺得經濟還不夠寬裕，沒辦法撫養小孩；但是，如果有，也只好認了。

   「不過，『那個』每個月都會來。」

   里子鄭重的搖頭。如果不是有身孕，就是生病了吧!

   田村也沒有叫老婆去看醫生，里子就這樣，也不再說什麼了。

   一個夏天的午後，他從區公所回來，看到她伸直短胖的雙腳，躺臥在西曬的屋裡，臉孔像喝了酒一般的潮紅。

   田村脫下西裝，只穿襯衫和短襯褲，眼一眨不眨的俯視妻子。

   「田村先生，」

   公寓管理員走過來，說:「田村先生您回來了，老實說您太太......」

   他注意到里子的臉色，跟他說:

   「如果要給醫生看，最好趕快打電話。」

   半小時後，出診的醫生為她仔細看診，表情凝重的說必須把她的血液送到教學醫院做精密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