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20151005)

每次讀長篇小說，掩卷之際不免一陣空虛。以前說起來，覺得是因為故事結束了、路走到盡頭了、筵席散了，特別傷感。現在一想，毋寧說是我逃跑的企圖再次宣告徒勞。

「鬧鐘響起。起床。吃早餐。通勤。到公司坐下，五分鐘後看手錶。好，再撐四十年就好。」

那時候看到這段話不禁笑了出來，卻沒細想這背後恐怖之處，大抵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因為太荒謬，乍看反而幽默有趣了起來。

有人說，人生是鐘擺，在無聊等待和痛苦折磨之間來回擺盪，終止之日乃是死亡。類似這種厭世的話很多，不過多半這些人都沒有離開討厭的世界而趕緊去死，畢竟活著還是有好處的。

但壞處也實在很多，祖訓說人無甘苦過，難置世間在。想來想去，咬牙活著只為了活著繼續吃苦，實在很不合算。

人們大概都能這樣想，所以逃離是理所當然而不可不為的。有時候我們覺得長大就會逃離，沒想到只是從小牢籠出來到了大牢籠，像是俄羅斯娃娃那樣層層疊疊的，十八層地獄應該就是這種樣子；不是樓層的層，而是一層外面還有一層。後來我們覺得跑地遠遠的就能逃離，沒想到是從一種牢籠換到另一種牢籠。

我們作著不一樣的苦工，口中哼唷哼唷的喊，不敢鬆懈偷懶。每個人都當著彼此的獄卒，用異樣的眼光監視、監禁彼此。而我們都害怕極了，卻又無處可去，因為終究不敢離群索居。何況還有那麼多好處，只要繼續哼唷哼唷的努力唷，夢寐以求的東西就會到手唷；人們會投來欣羨的眼光，足以重新將牢籠打造成天堂。

可我是那麼憊懶怠惰，只想著遠走高飛。但我能作到的，也僅僅只是暫時，或者假裝。一般人能力所及，也只謄下性、毒品、音樂(想起某搖滾樂團)或許有時候還加上手槍。雖然暴力不是什麼好方法，但很多人對牢籠對獄卒對自己早已恨之入骨，所以暴力總是長久盛行。看書在人們眼中，大概也漸漸成了牢籠。可是比起在外頭哼唷哼唷地喊，我是寧可自己躲進去了。聽音樂只用耳朵總是會膩，對我來說毒品太貴、暴力太累，我還能怎麼樣呢？

但是書總會看完的，儘管還有下一本，但每次都還是要看完。這時候就像安然藏身處再也藏不住，抬望眼復又內心苦楚。最後還是沒能逃離，只是覺得恍惚間遠遊他方而已。哼唷哼唷地，人們還是那麼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