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其樂

三毛曾說過，自己愛過夜生活。

這番話是來自於對另一位作者生活的感受。

那位作者這樣描述自己。他說，白天工作做完，家人也都睡了，在夜晚的時光，他喜歡一個人寫寫字、看看書，作幾筆畫。對這樣的夜晚選擇，他的想法是「以求不負我心」。

我當然知道這位作者，還看過一本他的書。但時過境遷，此刻的書架上早已沒有了那些曾經買過的書，剩下的可能也就只有閲讀時光本身的回憶。

人生本來就是如此。能夠終生求之，一輩子都無法磨滅的愛好，原本就不是很容易得到的。或者說，正如那個寓言一般，上帝早早把寶藏埋在我們房後院中，但在找到之前，我們仍然要奔波天涯，四處尋覓。只有在那一身風塵後，才有歸家浪子所能見到的珍藏。

寶藏確實就在眼前，但我們並不是一開始就有那雙可以認清的慧眼。

不睡的人，往往很多。

其實從科學的角度來探討一下，似乎並不需要每個人都按照一個節奏來生活。有的人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便也有晚睡的人，原意當一隻快樂的夜貓子。無論是晚睡晚起，還是早睡早起，這更關乎每個人的體質不同，而不是一種帶有道德色彩的評判。

但這個世界畢竟還是有一種認為的規則在運行，我們不得不跟隨所謂「大家」的節奏。

大家都這樣，你為什麽要那樣？

我想，在我們的生命中，聽到這種話的機會絶不會少。而在這種帶有愛意的催促之後，就是我們自己的緊張和焦慮了。對於工作族來說，就必須跟着公司的節奏走，無論規定的時間和自己的生物鐘有多麽偏差，即使是藉助咖啡、興奮飲料、冷水、清涼油……等等外力，也要努力配合其他人。起碼在我們不得不選擇晚起的時候，心底是不由自主都有一種內疚的。

但這並不是一種必然。

愛晚睡的人總是有的。

所以三毛說的這段話頗有會心之處：「夜睡的人，大半白日艰辛，也有嫌疑是現實生活中的逃避者，白天再不好過，到了全世界都入睡的時光，獨醒的人毕竟感覺比较安全。起碼我個人是如此的」。

晚睡是一種希望擺脫白日的渴求，還是獨享某種安全的機會，這往往取決我們個人的選擇。但也需要一些鍛煉。這就像我們平日裏的工作，無論多麽頭疼，拖拖拉拉，最終帶來的壓力，總是要比一開始就着手處理要大得多。晚睡也是如此。再怎麽樣地熬下去，到了最後，也是要看到白天來臨。

自然，精神疲憊，昏昏沉沉地睡去，確實有一種不省人事的放鬆。但那種昏睡，其實並不能帶來足夠的補充。更何況，我們大多數人，是沒辦法真正按照自己身體的節奏，睡足，睡夠。於是白天裏的生活，夾雜着昨天晚上睡眠的欠賬，只要讓自己更加希望逃避，而不是感到一種真正的放鬆。

逃避本身，有時候很有用，很多事情，可能逃着逃着，也就不知道被誰拿去了，也就不知道怎麽就不見了。可有些事情，我們是無法逃避的。這些事情就是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些東西。總有一天，他們會追上來，攀上我們的肩膀，然後問：

你的名字是什麽？

你會回頭嗎？

按照故事里的解釋，這個時候，我們決不能回頭。

可在自己的生命中，我們無需回頭，就已經面對這種種問題。我們自身即是問題，我們自身也就是答案。

應當負起的責任，是沒辦法推脫的，而那些莫名其妙逃避掉的，或許只是我們也在暗中付出了那本該如此的代價。

所以，我是不喜歡那些問這樣有用無用之問題的？

對自己是有用還是無用，別說是要回答另一個人，就是回答自己，也不是每次都能答對的。

某人報考大學，後來卻發現畢業後，專業所屬的行當，早就蕭條破敗得不成模樣，當年高分考入，如今卻只能尋找一個不那麽專業，還能吃飯的職務。

於是有人就語重心長地說：「當初選另一所大學該多好，現在如何如何。」總之巴拉巴拉地說下去，仿彿這是一個真正的諸葛亮，而不是來放馬後炮的臭皮匠。

人無法預測太多。開國的帝王算是人中強者，幸運寵兒了吧？他們總要給這個帝國和後世子孫立下各種各樣的規矩，刻在石頭上，還是印成書，反正就是讓子子孫孫按照他的想法來執行，一切就萬事大吉，千秋萬代了。

但時移世易，一切早早變了模樣。別說嚴格照辦了，就連一些表面文章，都早早成了張冠李戴，各說各話了。

這樣一想，我們自己的預想偶然落空，或是在某個時間點上，忽然就失了打算，又有什麽值得驚訝悔恨的呢？

熬夜當然不對，但「不對」的地方，並非我們晚睡，而是我們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合不合乎自己的內心。

不負，也就是真誠面對。誠心正意，才能修身立己。人最難做到的就是真誠面對自己。「把自己太看高了，便不能長進；把自己太看低了，便不能振興」。（《圍爐夜話》）前者誇大，後者看低，卻一樣是在患得患失中，過於在意旁人的看法了。而自己的內心，也無非是其他人在你自己生命中的投影。到底快不快樂，在於自己，而所謂有用無用，更是一種極為可笑的推理。

「負人固然不可刻意，負己太多便是虧損。」（三毛）

所以才要自得其樂。

這句話並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