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膽回復：我確實低能

“戰爭除了殘忍、邪惡和污穢之外，還很可笑。不幸的是，人類偏要一意孤行。”

這話說得真好。我是從一篇評論里看到，而這篇評論的對象則是一本叫《好兵帥克》（Osudy dobrého vojáka Švejka za světové války）的小說。

作者雅羅斯拉夫·哈謝克，如果你喜歡閲讀，並且願意從書本里偶爾擡起頭，大概你會聽過這個名字，或者起碼對一個紅鼻頭的微胖士兵有印象。如果沒記錯，這個故事還拍成了真人電影，但很顯然這是一本難以用影像魔力勝過的小說。

本來也不是一篇書評，就不概述情節了，我想說的就是，作者并沒有确指這個主人公的所有言行，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就像卓別林電影里的主角們，你很難指出他們到底是荒誕世界的英雄，還是只在荒誕大潮中，偶爾被拋到浪頭的小人物。所以，這個故事里的所有的對立面角色，都會在一種猶疑的判斷中，來對待這個讓他們頭疼的主人公。

是的，槍斃在這個故事里，只是一種家常便飯的儀式，作者從不會渲染恐怖，更不會把它們的悲傷底色，翻出來給讀者看。但這位主人公，當我們跟着他看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明白。好兵帥克也可以在某個情節里結束自己的生命，但他仍然因為這樣那樣而活下來，我們與其為他慶幸，不如說，我們知道了一個宿命的道理。這正如《22條軍規》的作者承認受到的影響，沒有《好兵帥克》，也很難出現《22條軍規》，而沒有帥克，我們也很難發現這個世界的荒誕，以及在面對這個荒誕的世界時，我們能做些什麽。

帥克總是說着很諷刺的話，但每句話都讓人懷疑他到底是出於真心，還是表達了一種巧妙的譏諷。這一點對於作者來說，并沒有什麽猶疑，可對於帥克來說，就很重要了。

所以，他會化身為所有邪惡、荒誕的狂熱擁護者，只是這種擁護，總是像小醜一樣搞砸了那些豐功偉業，而不是添磚加瓦。“錯誤總是難免的”，但一切偉大的荒誕感，也就出現了。

他會很冷靜的描寫那些等待槍斃的場景，包括那些無辜的死去，或者非常虛僞的光榮。

正如這位評論者所說：“讀者可能覺得從這些場景中找笑料是不可能的，或者說是沒良心的，但哈謝克走到了這一點，因為他的冷靜和輕蔑是強大的。”

在我們面對現實中無法抗衡的強大力量，選擇冷面相對，自然是令人尊敬的行為，但像帥克那樣處事，可能也是不錯的選擇。在歷史上的黑暗時刻，兩種人也總是同時出現，帥克們能夠繼續其偉大的前提，也在於總有一些人，選擇了前者。

契訶夫對自己早期的搞笑式賺錢小說，并沒有把它們視為需認真對待的對象，這就像默片的明星們，對待自己那些短片一樣。它們折射出了作者的才華，卻也讓他們覺得自己，無法再停留在這種狀態之中。所以，每個喜劇明星，只要能夠選擇，都會做出一些更深入的探討。這無關正義，只是人類的本來性格而已。

就像是願意用身體來換取金錢，往往都發生在少年時，而每個老人，都會停留在一種生存的凝固狀態之中。彷佛秋天的樹，風吹過一次，葉子就搖落一回，一切並不屬於生命本質的東西，總會漸漸剝落，而在那一切收藏的冬季，便只剩下扎入泥土身處的根系，還有簡單而直接的樹幹和枝條。

我還記得第一次讀到這本《好兵帥克》時的歡樂，而今天再回頭審視，我卻發現作者有多麽厲害。他筆下的世界又多麽冷酷和多麽荒誕。

“小說雖然沒有寫完，然而它理應被歸於塞萬提斯和拉伯雷的喜劇史詩之列，而且它比這兩者來得更加幽默，也更加令人恐懼。”

約翰·凱里如是評價。

我鼓掌贊同，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