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刀子

大雨傾盆，閃電乍起，一道白光照徹大地。

張徹式的英雄，赤膊上陣，刀刃寒芒，雨點似箭，一個個在畫面里，猶如雕像。

我看著電影，卻又開始走神。

因為一種情緒，似乎在撥弄空氣，讓我很難呼吸。

倒不是真有什么不如意，只是看了些閑言碎語，忽然發現世界并不是在一棟小樓里，就可以春花秋雨，深巷叫賣，如水平靜，如風柔暖。

但真正傷害我們的，又遠不是虛假，而是真實，或者說我們所相信的真實。

一把鋒利的快刀能夠致人死命，一把想象中的刀子，同樣削鐵如泥。

他人的話語，當然充滿偏見，但偏見之中，仍然藏著一顆真實的內核。我們可以對虛假的捏造，嗤之以鼻，但對那些無法解決的真實，仍然不能抵擋。即使能夠面不改色，但一層層地剝下去，也會讓人遍體鱗傷。語言只是一種工具，真正脆弱的，是人心，是比較，是反躬自問，是不可抗拒的命運。

所以，一個人站在那些雕像一樣的英雄面前，說：我有一把看不見的刀，已經插入你的胸膛。

如果他們相信了，不管怎樣口頭否認，最終仍然只會在無聲的鮮血噴涌下，黯然倒地。

一把無聲無息的刀。

只因為我們會相信，于是就猶如幽靈，毫不容情，將每個人斬殺當場。

周作人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民國十年以前，我還很是幼稚，頗多理想的、樂觀的話，但是后來逐漸明白，卻也用了不少的代價。」

我所見到的，想到的，其實也大致如此。

只不過，這并不是此時就得來的領悟，也同樣有過不少的錯，吃過一點點苦，受到了一些人間的哀愁。我并不希望別人受同樣的苦，但這又并非是某個人可以改變的事情。我只能讓自己更堅強一些，從而讓那些英雄們，可以繼續盤腸大戰，用一種近乎荒誕的決斗，給出一個關于人尊嚴的問題。

但我還是對自己的動搖感到惋惜。

畢竟這不是一個人就能很好做到的事情，有時候，我們除了自己，總要也相信一些其他人。有時是朋友，有時是親人，也有時候，是我們曾經走過的路。那些過去的風景，仿佛仍然就在身邊，我們看到了此時的風，便想起當年的雨。

小晏不是說過嘛。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人生之中，總是悲苦歡樂，各有其來，各有其去。我們所得的，無非是一半對一半。

這大概也是我能夠想象到一把看不見的刀子之緣故。

那些頗有自信的話語，往往出自一些很自信的人，但我看到過的自信，被時間所嘲弄的，也一樣很多。

幸運是一種難得的機遇，我不知道能給出多少，也不知道我們是否會得到多少。

暴雨停歇時，恰好是第二日的清晨，一片殘磚瓦礫，慢慢坐起的，是最后的勝者。

有時候，贏的人是英雄，有時候，則是一個反派。

我們人生的滑稽，或許就是在答案揭曉以前，沒人知道自己拼命扮演的，到底是什么樣的角色。

我望著那寬闊的屏幕，一片黃沙，一匹駿馬，一個人離開了，這就是江湖。

還能怎樣呢？

人就是這樣的人，話就是這樣的話語，而那曾經殺人無形，無法抵擋，猶如天神下凡的刀子，在陽光下，終究是不可追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