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中敞開胸襟

這些天很多事，紛至沓來，也不是所有事都能如意，免不了心生煩惱。

昨天還遇到了一些舊日同事，彼此間有些新奇又怪誕的感覺，當時脫口說了一句話：多做事，少說話。本來是為了打破尷尬的調侃，事後想想，也是一種真心實情。這樣的勸告，本來不應該對任何人發號施令，但對於自己呢？很好，非常好，應該牢牢記住。

我現在，慢慢發現自己，其實有很多事做得不好，大概平時隨口所說的話，並不那麽討人喜歡。有時候大概還顯得賣弄，或是滔滔不絶，只是為了避免自己的尷尬，要麽也是為了討好。能夠保持沉默，原本是我最大的心願，但在日常生活中，卻總是打破沉默。

並非每個人都有這種困惑，也不是所有人都為此煩惱。我很喜歡世界能有更多人，不會因此而煩心，但也覺得這個世界，能夠有和我一樣的人，也未必不是一件讓我放下糾結的事情。

雖然我如此堅信，但確實未曾在生活中，見過和我一樣的人。但回頭一想，若是和我一樣，恐怕也早已學會深深隱藏，而還保留了一份單純的我，大概也不會是此時的我，所能懂得怎樣善意對待的。

人生就是如此。我們如何不喜歡最初的自己，但當我們終於改變了自己的時候，卻會發現，如今的自己，不管如何成熟，都已不能再回到那個更傻更簡單的開始了。而在深夜不眠的時候，回想起往事，除了一些羞恥感，竟能對那些過去，產生某種親近。這是很難用邏輯去整理的——我不喜歡邏輯家——於是，很多時候，就會有很多夢。晚上做的，白天做的，一切的夢，猶如氣球，飛起來便不在我們能夠看見的範圍。它們會墜落，會炸裂，也可能只是停留在某處天空，直到原本飽滿的氣體，漸漸消散，於是就在大地上剩下干癟的軀殻。這是我，或許也是那從未謀面的人。

寫自己總是很難的，所以我選擇戴上面具，但那又不是我真正所願，就像陷入沉沉睡眠的童話，等到某個特殊的人，她仍會醒來，解開一切被魔封的時間。你看到這裏，想必也是一個執着的人，因為我特意把每段都寫得比之前多一些。執着的人，煩惱也會多一些。煩惱並非是單純的痛苦，喜樂悲苦，都在我們的生命中留下很多煩惱。今天並非比昨日更多，未來也未必就過去了，便不會重新回來。

彷佛被創造的那一天，就像是一個武功高手那樣，即使全身鐵布衫，也總有一處弱點，不可消除。煩惱也是如此。人的成長是伴隨着煩惱的。我想三百六十日，屈指算算，又有多少是真心快活的呢？我真地曾以為，長大後便沒有了當時的煩惱。其實也不算錯，當時的煩惱過去了，伴隨着快樂，新的煩惱也出現了。

與其說是煩惱不斷，倒不如說是我的眼睛，將所有的生命瞬間劃分成煩惱和不煩惱。界限分明。可惜的是，一方擠擠挨挨，一方寥若晨星。

我也很難裝得很睿智，然後說什麽「煩惱即菩提」。這不是因為它是一種虛假的夢幻，而是我自己還沒有印證。無論我多麽相信，泰山是怎樣一種實有的存在，沒有自己一步一步登上峰頂，又如何讓自己和那實在有一種真切聯繫呢？

不管在臺下練習多久，練習終究仍是練習，一個人的蛻變，是需要在真正的舞臺上，接受真實表演的洗練的。

如今我每日都面對煩惱，有時膽怯想要放棄，有時苦痛想要求助，有時不知何去何從，有時失落到以為生命該如此完成。但人是不那麽容易放棄的，起碼在真正放棄之前，我們大概能堅持到自己都不可思議的地步。

那麽，我是在這裏賣弄堅持就能有回報的道理嗎？

並不是。我可以先轉述一個小故事。在某個年代，剛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紛爭的兩人走在路上，某人說他要準備了。另一人問：如何準備？結果，那個人每天都要鍛煉身體，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每一天他都為了日後那漫長的考驗做着準備。就這樣那場風暴終於來了，然後果然很長一段時間后，才真正結束。兩個人再次相逢時，那個做好完全準備的人，早已逝去。在風暴剛開始的一天，他就被人用棍棒打到頭部，很快便精神失常，然後就在輾轉掙扎中，慢慢死去。他準備得如此充分的強壯身體，最後根本沒什麽用，除了讓他的離去多了一些掙扎的時間以外，便再沒有任何作用了。

莊子早已說過，修煉內心的，出門被老虎吃掉，修煉外在的，最後因為內心熱病而亡。人生，難道是懂得一邊的道理，就可以逍遙嗎？

我為此感到顫慄和恐懼。

所以，我不能對你作任何解釋。這個世界，像是一種遊戲，並不是所有的規則，都是告訴給每個人，也許只是某幾個人的心意一動，就會讓我們的天地翻天覆地。煩惱來自於何處，彷佛有個黑洞，總是吞噬着我們的快樂，卻不告訴我們它是誰。

於是我就默默，希望能夠這樣默默。

告訴你一支歌吧：

活得開心，心不記恨
為今天歡笑唱首歌

任胸間吸收新的快樂
在晚風中敞開心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