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有恒
劉有恒

以理工求真精神從事三十年學研的文史工作研究,尤精學術辨偽.辨偽內容遍中國音樂學,崑曲學,文學及戲曲學,史學,中國古典學及經學,與佛教史.及新詩創作人,出版著作計數十種.並天文物理研究者

談清華八偽簡《心是謂中》誤用『相』即知係今人受佛經影響而偽造

談清華八偽簡《心是謂中》誤用『相』即知係今人受佛經影響而偽造


郭店竹簡於1993年出土後對先秦思想的研究投下了很大的影響。於是1994年仿冒郭店逸簡的上博簡出世,內中仿郭店竹簡也偽造了另版本的《緇衣》及把郭店竹簡《性自命出》改寫成另篇的《性情論》;而2006年再度上市的偽簡清華簡內也依郭店竹簡《五行》而有2018年上市的《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捌)》裡的清華八偽簡《心是謂中》之造,但一見內容,即知係粗製爛造。尤其是,以今人受佛經影響,把佛經的『相』以喻表相的用字用上,而露其為今人所偽造之跡。吾人其實已曾於〈從『庶人、平民』便見清華八偽簡《心是謂中》是今人偽造〉裡判定其係今人偽造,今再舉一證。


原來在郭店竹簡的《五行》篇內有『耳、目、鼻、口、手、足六者,心之役也。……耳目鼻口手足六者,心之所役也,耳目者,悅聲色者也;鼻口者,悅臭味者也;手足者,悅佚愉者也。心也者,悅仁義者也。此數體者皆有悅也,而六者為心役,何也?曰:心貴也。有天下之美聲色於此,不義,則不聽弗視也。有天下之美臭味於此,不義,則弗求弗食也。居而不間尊長者,不義,則弗為之矣。何居?曰:幾不[勝]□,小不勝大,賤不勝貴也哉!故曰心之役也。耳目鼻口手足六者,……體之小者也。心,………人體之大者也,故曰君也。………』等語,而今之造偽者由此下手,想另炮製偽簡,但思想架構無法架構偉篇,且弄錯了先秦人對於人體的認知。


在先秦楚地出土的郭店竹簡《五行》篇,講人的耳、目、鼻、口、手、足六者,被心指揮,而心,也是人的一體,但是是人體裡的大者,而耳、目、鼻、口、手、足六者,則是人體裡面的小者,為什麼是小者,是因為都被心所驅使,順著心而有各種知覺及行動。所以先秦談人體器官的功能,無所謂《心之謂中》把『目、耳、口、身,四者為相,心是謂中』的表謂。


郭店竹簡的《五行》篇談六者為心之役,但不別立什麼『相』之名。都是體的一部份,吾人可以明顯看出《五行》篇的人體器官的功能論,都實知心亦為一體,而不是心成為別於身體之外的形上唯心本體,此唯心本體論不出於《五行》篇。像是儒家如荀子,其《荀子·解蔽》:『心者,形之君也』,即講『心』也是『形』(形體)的一部份,只是它是形體的主宰。


即如《管子‧心術》也講『心之在體,君之位也。』或《文子·九守》:『心者,形之主也。』 《屍子·貴言》所說『心者,身之君也』等全部都是講到心是『體』、『身』、『形』的人的身體的形體的一部份,而不是虛無的唯心本體。而《管子·內業》:『定心在中,耳目聰明,四枝堅固,可以為精舍。精也者,氣之精者也。氣道乃生,生乃思,思乃知,知乃止矣。凡心之形,過知失生。……不以物亂官,不以官亂心,是謂中得。』此篇當為偽造《心之謂中》偽造者靈感的所本,其中的『定心在中』令造偽者想到這篇偽簡的名字叫做《心之謂中》。不過,《管子‧內業》談心的作用,但並不界定心的唯心或形體,尤其並無像今之造《心之謂中》偽簡者,直接把『心』講成外於百體之外的唯心本體。


如果能究明此篇的以上的絕大與先秦思想異路,而接近唯心論,尤其與佛家唯心本體趨近,即知,此篇根本就不是整理者所說的『宣揚早期儒家倫理心性學說的短文』,也不是一些見此偽文而講成和《管子》內某些篇章有何因果關聯,其實差得遠。


而《心是謂中》重要的失策處,就是竟仿佛經講『四相』,而把人體視為『相』,別立心為『中』,落入佛家式的唯心論。而況且,先秦不講『相』而講『象』字,而此偽造者如真懂先秦觀念及文字之用,至少當用『四象』,並無所謂的『相』之用於表示外貎、外觀的意義。而此造偽古文字者造的『相』字是上從『相』,下從『又』,整理者隸定作『相』是一點都沒有寃枉造偽者,他絕對不是寫個『象』字。若他寫出了『象』字,至少代表了此造偽者至少還是對於先秦的用字有所基本認知,即若對於先秦哲學不明白。


整理者釋『四相』作:


『古人通常將四相與四肢並稱,郭店簡《五行》第四五簡:‘耳目鼻口手足六者。’此篇以心為君,目、耳、口、四肢若相。相,佐助。《國語•晉語一》‘以相心目’,韋注:‘相,助也。’』


一見其釋即知大為不妥,先秦根本沒有提到什麼『四相』的其他文獻,何以成了『古人通常將四相與四肢並稱』的臆說?『相』字,先秦釋『助』,但偽造者在此處用『相』字,相對於『中』字,而那個『中』是指『心靜毋有所至』的『中』,而『四相』則是心不靜時所到達之處,明白地,『相』字指的是唯物形體,而『中』指唯心本體。心本體發揮功能指揮四相的動作。四相並無自已的判斷及行動力,無所發揮『助』力助唯心本體,故由此可知,『四相』之『相』絕不是整理者彌縫其間之所謂以『助』釋『相』。因為,此一偽造者其受了近代以來的知識,包括佛經的知識,而無形中受影響,而以『相』表形體實表,而以『中』喻唯心。其實像子居〈清華簡八《心是謂中》解析〉一文裡即已看出整理者釋此『助』字的不當:


『注中言“古人通常將四相與四肢並稱”,然而所舉卻是“郭店簡《五行》第四五簡:‘耳目鼻口手足六者。’”手足即為四肢,而《心是謂中》的“四相”如整理者注卻是“四者,指目、耳、口、四肢”,包括手足在內,可見整理者注引郭店簡《五行》來說“古人通常將四相與四肢並稱”實與《心是謂中》並不相合,故所謂“古人通常將四相與四肢並稱”從整理者的注中完全看不出何以“通常”。實際上,據筆者所知,“將四相與四肢並稱”不惟不“通常”,而且在先秦文獻中根本無證可舉,只是整理者一廂情願虛構出的說法而已。』


而其謂『心靜毋有所至,百體四相莫不佚湛。』更有語病。按,既以人的各器官形體為『百體』,而又指『目、耳、口、身』為『四相』,豈不重複而不自知。


由以上的判明,即知清華八竹書裡的《心之謂中》,乃今人偽造的偽簡,扭曲了先秦哲學的基本範疇,完全沒有閱讀及研究其心論及命論的價值,更不要談能從此今人偽簡裡去看到什麼戰國精神的形成了。(劉有恒,2020,5,3於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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