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有恒
劉有恒

以理工求真精神從事三十年學研的文史工作研究,尤精學術辨偽.辨偽內容遍中國音樂學,崑曲學,文學及戲曲學,史學,中國古典學及經學,與佛教史.及新詩創作人,出版著作計數十種.並天文物理研究者

《四十二章經》係劉宋的陸澄偽造考~~《舊錄》非支敏度所作,乃蕭梁人『巡公』所著

《四十二章經》係劉宋的陸澄偽造考~~《舊錄》非支敏度所作,乃蕭梁人『巡公』所著

一、首引《四十二章經》經名的《舊錄》並非支敏度的《經論都錄》

隋人費長房的《歷代三寶紀》卷十五,講《舊錄》一卷,『似是前漢‧劉向搜集藏書所見經錄。』又謂《漢錄》是『似是迦葉摩騰創譯《四十二章經》因即撰錄』,由此可以看出,在隋代費長房時期,佛教界都對《舊錄》《漢錄》作者不明,所以費長房有此推斷。

東晉初年道安的《綜理眾經目錄》問世,道安指出︰『此土眾經出不一時,自孝靈光和以來,迄今晉寧康二年,近二百載。值殘出殘,遇全出全,非是一人,難卒綜理,為之錄一卷。』(《出三藏記集》卷五)。因為漢魏到晉早期的譯經,譯者多未標其朝代及其人[1],所以道安用文體分析來判斷,所謂『校練古今,精尋文體』,此種用文體來判斷作者的方法是危險而不妥的,但也是無可奈何的。所以吾人當有先見,即道安錄裡所判斷的譯者,也並非百分百判斷正確,張冠李戴也當在多有,於是對於漢魏至晉初的佛經,有標出譯者人名或朝代者,未必正確,雖或採自道安錄亦然。

但今世判《四十二章經》為真貨者,都從《舊錄》下手,因為僧祐《出三藏記集》裡已著錄《四十二章》: 『《四十二章經》一卷,《舊錄》云,《孝明皇帝四十二章》,安法師所撰錄闕此經。』

《舊錄》明明到隋代費長房都認為此為『似是前漢‧劉向搜集藏書所見經錄。』到了唐代道宣也認為『右撿,似是前漢劉向挍書天閣,往往多見佛經。斯即往古藏經錄,謂孔壁所藏,或秦政焚書人中所藏者。』即自古佛教界都不認為支敏度此佛門人士作了此經錄《舊錄》,為何所有今世證《四十二章經》都把它改成是支敏度所寫?

而且因為支敏度此經錄內有著錄,而他是和道安同時代南方人,所以說道安北方人,未見南方流傳的《四十二章經》,因為早一輩的支敏度錄入了,所以《四十二章經》在東晉時就已存在了。但依費長房及道宣這些隋唐佛教界,卻認為此《舊錄》是西漢劉向時所見佛經之錄。當然,如果《舊錄》是西漢劉向時所見佛經之錄,西漢劉向何以會見到所謂東漢明帝派人求得的《四十二章經》,故此種謊話經不起推敲。

支敏度的經錄,唐代道宣《大唐內典錄》:『東晉沙門支敏度《經論都錄》一卷,右依撿:晉成帝豫章山沙門也。其人總挍古今群經,故撰都錄,敏度又撰《別錄》一部。』

而別出新裁,把《舊錄》認定是支敏度的《經論都錄》的是梁啓超,他本來以《舊錄》是支敏度的《經論都錄》[2],是為了證明他認為《四十二章經》是『其年代最早不過吳,最晚不過東晉』的作品,故《舊錄》言之,而他考定支敏度此人,就在於道安早一輩的東晉人,故《四十二章經》是吳到東晉作品而非漢代之作。他的此一假設其實沒有任何證據,只是信口說來,於是被後來所有認為《四十二章經》真是漢代古經的胡適、湯用彤等見獵心喜,大用特用,至今世,佛教界及佛學史界用到濫而不知查檢此說者如過江鯽。

像是初時,胡適《四十二章經考》就大大高興地說:『《舊錄》即是支敏度的《經論都錄》,梁先生的考證似無可疑』,於是認為《四十二章經》是漢代真貨。當湯用彤寫成《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利用所謂《舊錄》即支敏度的經錄等等,於是證《四十二章經》真是漢代真貨後,後來張德鈞〈讀湯用彤先生的《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就以石破天驚的此文,以費長房雖未見《敏錄》原書,其所撰《三寶紀》卻有十餘處引及之。認為當是見於旁書偶存者。《房錄》所保存《敏錄》佚文,亟被繼起之錄家所重視。張德鈞於是由《房錄》僅存之《敏錄》佚文,與《出三藏記集》引用《舊錄》者對勘,發現《敏錄》佚文,全非《出三藏記集》引用的《舊錄》,故其結論指出:『僧祐既未見《敏錄》,其引《舊錄》亦無一與《敏錄》相合,則知載《四十二章》之《舊錄》自與敏度無關,其不能成為“安公時已有斯經”之證據,亦“斷然可知也”。』

於是《舊錄》並非支敏度的《經論都錄》,可為定論,可惜今之不少論者,只抄失考胡適、湯用彤等的非真的陳說為尚,不去查閱早已被推翻的假說,故此一以《舊錄》乃支敏度的《經論都錄》就一直在不少佛學史或佛學著作內返魂不已。

二、《舊錄》是蕭梁僧祐認識的尊長『巡公』所著

《舊錄》並非東晉支敏度的《經論都錄》,而晚一輩的道安《綜理眾經目錄》亦無此經,但梁代僧祐《出三藏記集》所引《舊錄》裡有,於是吾人來查證一下《舊錄》是何人所作,而僧祐《出三藏記集‧卷三》裡就有線索。

《舊錄》作者是僧祐口中的『巡公』:

《出三藏記集‧卷三》內〈新集安公失譯經錄第二〉有『祐校巡公《舊錄》,其經有譯名則繼錄上卷,無譯名者則條目於下。尋《安錄》自《修行本起》訖於《和達》,凡一百有三十四經,莫詳其人。又《關》、《涼》二錄,並闕譯名,今總而次,列入失源之部。《安錄》誠佳,頗恨太簡,註目經名,撮題兩字;且不列卷數,行間相接,後人傳寫,名部混糅。且朱點為標,朱滅則亂,循空追求,困於難了。斯亦璵璠之一玷也。且眾錄雜經,苞集逸異,名多復重,疊相散紊。今悉更刪整,標定卷部,使名實有分,尋覽無惑焉。』其中『巡公《舊錄》』一語,指出此一《舊錄》是『巡公』所著。巡公又是何人?

巡公當然不是姓名,而是尊稱。此一必較僧祐為長且貴,故尊稱為公。『巡』為該人之名。因僧祐稱其為公,此人當係與僧祐同時代之人,亦有佛經經錄之作,且與僧祐相識,故《舊錄》出世比僧祐《出三藏記集》較早一些而已,亦為南朝蕭梁的封建高官,可能不是佛門中人,此人《舊錄》引《四十二章經》之名,只能證明《四十二章經》初被蕭梁僧祐稍早的蕭梁高官貴人的巡公的《舊錄》最早被引用,而只能證明《四十二章經》是蕭梁時期才被人首度引用的。

到了隋人費長房惡名昭彰的《歷代三寶紀》有記載:『《舊錄》云:本是外國經抄,元出大部,攝要引俗,似此孝經一十八章。道安錄無。出《舊錄》及朱士行《漢錄》。僧佑《出三藏記集》又載。』《歷代三寶紀》再引了如上一段《舊錄》的話(按,是真或是假,亦十分可疑。因為僧祐明明引全了《舊錄》內容,而何以隋人又知還多了一段內容。)而此多出的一段乃欲蓋彌章之語,蓋因當日已有人懷疑《四十二章經》不是完全一經,故其本人或所見本裡有偽飾的一段文字,指出此乃『攝要引俗』的『經抄』啦。當然內容還有荒誔的所謂曹魏期間西行的朱士行的《漢錄》又是虛話。《歷代三寶紀》言《漢錄》『似是迦葉摩騰創譯《四十二章經》因即撰錄』,指迦葉摩騰創譯《四十二章經》,朱士行因此即後寫成《漢錄》,變成《四十二章經》是迦葉摩騰用西域文字創寫並譯成漢文的。而《歷代三寶紀》並且引用三十處,而且還引了晉代沙門康道和所譯的《益意經》,魏人怎知後世晉人之譯經,可知必偽作於後人。其出世應在蕭梁到隋初之間,即南朝梁陳期間的偽經錄,故也抄入了比其較早出世的《四十二章經》經名。

三、結論

吾人此篇是首破僧祐《出三藏記集》裡最早著錄《四十二章》: 『《四十二章經》一卷,《舊錄》云,《孝明皇帝四十二章》,安法師所撰錄闕此經』內的《舊錄》,乃與僧祐同時期但長於僧祐,且僧祐熟識的高官貴人,故尊稱為『巡公』的人所作。故《四十二章》以現有證據,只能是蕭梁僧祐時期最早著錄於經錄。於是《四十二章》因為亦不著於東晉初的道安錄,可推至東晉初道安未見《四十二章》,故其經錄不錄,是因為《四十二章》於西晉東晉之交尚未問世,整個東晉時期,未有任何證據顯示此《四十二章》存在過。到了最早著錄的是在蕭梁時期與僧祐同時期但長於僧祐,且僧祐熟識的高官貴人的『巡公』的《舊錄》。


當然,此篇乃吾人證明《四十二章》實出於劉宋的陸澄之首篇,而陸澄亦偽造了《牟子理惑論》,此於吾人後文續論。(劉有恒,2019,11,17於臺北)





[1] 僧祐《出三藏記集》卷二認為『詮品譯才,標列歲月,妙典可徵,實賴伊人』;道宣《大唐內典錄》認為:『自前諸錄,但列經名品,位大小。區別人代,蓋無所紀,後生追尋,莫測由緒。安乃總集名目,表其時世,銓品新舊,定其製作,眾經有據,自此而明。』

[2] 按,梁氏取《出三藏集》裡《阿述達經》《大六向拜經》兩條下引《舊錄》同於《歷代三寶記》所引支錄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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