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花

他經常生氣，生氣就摔盤子，家裡的盤子都換成了不鏽鋼材質，唯一一個青花瓷盤子是女朋友從家裡帶出來的唯一一樣東西，他再生氣都沒摔過那個青花瓷盤子。

青花瓷盤子是生氣的底線，不過，所有的底線都是拿來打破的，他打破底線的時限是三年零五個月。

他抓起青花瓷盤子，女朋友抓住他的手腕，女朋友和青花瓷盤子一起飛了出去，一個摔在地上，一個磕在桌角，兩個都開了花。

女朋友開的是腦花，白色，落地瞬間花就開了，身體迅速萎縮，抽乾，然後變成了粉末，在陽光中散了，紛紛揚揚。

青花瓷盤子開出來青色的花，長得很慢，像是腰間盤突出的人小心翼翼伸了一個懶腰，花瓣很大，張開鋪滿了整個客廳，女朋友開的腦花被蓋在了下面。

他摔完盤子和女朋友，摔門出去了，在城中村的精釀啤酒吧坐下，要了瓶杜父魚，一口一口一口，三口喝完，又要了瓶跳東湖，又是一口一口一口，三口喝完，酒精和二氧化碳在腦子里遊蕩，他想起來這家酒吧就是女朋友帶他來的。

「今天這單免了。」酒吧老闆說，遞過來一張紙巾。

「那再來一瓶。」他說完，擦掉眼淚。

「那再哭一個。」酒吧老闆說。

他笑了，喝完剩下的酒，說以後再也不喝酒了。酒吧老闆說你上次說過了。他看著酒杯里消失的泡沫，想起以前喝青島啤酒的日子。

他起身回家，推開家門，嚇了一跳，巨大的葉子連環彈出，掃向他的臉，一片接著一片。

房門裡枝繁葉茂，塞得滿滿當當，沒留一點點空隙，他鑽不進去，問隔壁借了一把菜刀，回來後揪著葉子砍下，往走道上一扔，慢慢朝著餐廳的方向開進。

沿途的枝幹太多，他休息了三次，抽了五根煙，點了六次火，手脫力，在抖，一直抖。到了餐廳，他停下來，那個青花瓷碎盤子還在，巨大的花不見了，長出了根莖，根扎在地板里，枝幹有手臂粗細，表皮有青花瓷的質感，充斥整個房間的，就是它的枝葉。

女朋友的腦花也謝了，長出一株藤蔓，攀附在青花瓷的枝幹上。

這世界上的植物大致上分為兩類，一類是先開花再長葉子，另一類是先長葉子再開花，女朋友和青花瓷的盤子都是先開花再長葉子。

他很期待它們會長出什麼果子。女朋友一直說他這種性格，沒有什麼好果子吃的。現在她自己變成了一株植物，花開過了，葉子長起來了，會長出什麼好果子呢？

結果的日子遲遲沒來，等待結果這種事永遠沒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