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面膜

穿睡衣的女人坐上出租車，從口袋拿出一張面膜敷在臉上。

「師傅慢點開，十五分鐘後叫我。」她說完，閉上眼睛，仰頭倚在座椅靠背上。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面膜太小臉太大，在她臉上像是一葉浮萍飄在西湖上。

「像我臉這麼大的人，很少見吧。」她似乎感應到了目光，睜開眼問。司機移開目光，專心開車。

她又閉上眼睛，嘴上繼續說，「師傅你每天載那麼多人，肯定遇見很多奇怪的人和事吧？」

「沒有。」司機說。

「一個都沒有？」

「你覺得自己奇怪嗎？世界上這麼多人，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吧。」司機說。

「少見多怪的人並不少。」她說。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司機說。

「我們像兩本對話中的成語詞典。」她說。

司機說十五分鐘了。她把面膜拿下，揉成一團，放回睡衣口袋。

「像我臉這麼大的人很少見吧。」她又問了一遍。

「不多見。」司機說。

「還在變大，」她說，「每天大一點，生氣的時候大得更快。」

「那不是頭大嗎？」司機問。

「頭不大，只有臉，一直在變大。」

司機透過後視鏡好好看了她一眼，那張臉在頭上確實比例異常。

「很像鼓包的輪胎。」司機說。

「玩笑開得很專業。」她笑。

「多久了？」司機問。

「四個月了，」她說，「剛開始不明顯，最近每天醒來都覺得臉漲，臉皮繃得越來越緊，我甚至懷疑有人晚上對著我鼻子吹氣，把我的臉當氣球一樣吹。」她摸了摸自己的臉。「不過我毛孔大，是氣的話早就漏光了。」她補充道。

「看醫生了嗎？」司機插嘴道。

「沒，」她說，「我不知道該看皮膚科，五官科還是精神科。」

「剛剛看你敷面膜呢，」司機說，「保養功夫沒少做啊，在車上也敷面膜。」

她說沒辦法，臉在變大，需要養分和水分，現在每隔一個半小時就得敷一次面膜，不然慘不忍睹，我還特地只買同一款面膜，就想有對比，此刻的臉比上一刻又大了多少。

「到了，」司機問，「現金還是刷卡？」

「說到支付，」她苦笑，「真夠嗆，面部識別的新款手機和支付功能一概不能用，現在的臉裝不進前置攝像頭，連自拍桿都無能為力。」

車停好，她付了現金，下車的時候臉卡在車門上，司機下車幫了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