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科病楼怪人多 02

只要不动手术，住院的日子倒是可以苦中作乐。

一动手术，我就生不如死。手术前，必须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打眼皮松弛针，曾有病人打完针眼皮张不开，狠狠撞上医院的大柱子，当场昏倒。手术后，拔喉导致的窒息、氧气不小心进入食道、麻醉剂残留在喉头的味道……伴随而来的痛楚和后遗症，总叫我吃尽苦头。

但我很确定，再也没有比手术中途醒过来更可怕的事！

那次是一个大手术。我打完全身麻醉针，便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由于右眼被布遮住，眼前漆黑一片，但我感觉到自己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身上插满仪器，一旁“咔咔咔”的机器声、医生护士的对话竟听得一清二楚……

电光火石间，我恍然大悟：我的麻醉药早退了。

我惊魂未定，感觉到一滴冷水滴入左眼，接着，一支冰冷细长、像针一样的的东西，触碰到我的眼球，慢慢地刮了起来……我痛不欲生，想阻止这一切，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痛得昏了过去……

那一天，我就躺在手术台上，等针刮下来，刺痛、昏死，又再醒来，然后在一次次的痛彻心扉中轮回。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人间还是在地狱……痛，仿佛永无止境。时间过得好慢好慢，整个世界似乎正在离我远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不敢回忆任何与这个手术有关的细节。我把那天发生的事，锁在最深层的抽屉。我不敢提起，也不想记起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只怕一丝风一点影，我也承受不住。

而今我打开这把锁，是因为我想告诉你：如果你正经历挫折、觉得自己倒霉透顶，请相信，只要你不放弃，什么事都会过去——因为，一个曾在手术半途中醒来、痛着完成手术的人，经历过天底下最糟糕的事，竟也走到了今天，而且还过着不错的人生呢！

麻醉药早退的事，医生后来推搪是病人幻觉。直到我把手术室的情况形容出来，他才说：“我保证下次一定会更小心。”他没承认失职，语气却已放软。我知道，若执意投诉，必会闹出个大风波，我是个心软的人，自认倒霉，没再追究。

即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左眼做完四次手术，依然返魂无术。医生宣布左眼没救时，我哭得呼天抢地，吓得医生手足无措，连声安慰：“你还有一只眼，还能看到很多东西啊！”

那几天，不管上厕所刮胡子还是洗澡，总有护士偷偷盯着我，害我很不自在，终于找到机会逮住她们问：“为什么偷看我洗澡？”护士才笑着说：“是医生交代我们看着你啦！怕你自杀。”

其实哭了一大场后，我便想通了。医生的话有道理，反正还有一只眼睛可以用。

现在医学昌明，视网膜剥落是芝麻绿豆小问题，镭射一下就好。我有时想，自己真生不逢时，才受那么多苦！又想，早知最后还是会盲，手术也通通不用做了。但谁又能预知未来呢？而且要是我知道了，这十多二十年岂不要活在绝望中？

那也不妙。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