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有我的阿嬤！牽著小小的我

這篇文打好一直躺在我的草稿匣，但也放了好久，我決定貼出來。

一個多月前，又刷到某個好久之前看過的影片，某某網紅模仿起阿嬤，聲音、語氣、習慣、穿著跟住家…最後還偷塞錢給孫女…

影片是在臉書看到的，大家都會心一笑在底下留言：「阿嬤都是這樣的！尤其是偷塞錢的部分！」

但影片留言裡，有個女網友說她的阿嬤只疼孫子不疼孫女，看完覺得眼睛酸酸的。

我想起某個學妹被全家霸凌的事，只因為她不是家裡期待中的孩子，全家過母親節開開心心，只要她一出現就瞬間破壞氣氛，他們家不是重男輕女，因為被看輕跟被討厭的就只有她而已😭，儘管她也順從媽媽，但家裡任何一個人都沒給過她好臉色，認識的時候到畢業，她連笑起來嘴角都是往下的，怎麼笑都看起來很苦。

後來出社會工作，她認識了當時的男朋友，因為他的疼愛，她終於有了笑容，也走出了不被愛的陰霾。

看影片的同時，我也想起我的阿嬤，那個年代，還是非常重男輕女的年代，但我怎麼會毫無感覺？我們家族，似乎沒有這種現象。

小時候跟阿嬤最親，也一起睡覺，阿嬤會在我寫功課的時候，躺在床上等我。

每次我都會說：「阿嬤不用等我，我功課寫完就去睡了！」

阿嬤總說「沒關係我等妳。」，然後躺在木板床上，彎彎的身體，翹起了二郎腿，阿嬤是這樣睡覺的。

每次看到阿嬤不能睡覺得很心疼，就快速收拾好紙筆、作業跟書包，關燈！跟阿嬤睡覺去！

（結果小學五年級以前都沒有交過一次作業😂)

那個年紀的我從來沒想過功課可以提早寫，因為我想起來的時候是睡前，功課非常多，睡前才寫根本寫不完啊！憨直如我，倒是沒有意識到因為寫作業不能關燈，不能關燈就不能睡覺，所以阿嬤…

小時候最喜歡黏著阿嬤。

因為喜歡阿嬤，阿嬤做的任何事我都想學。

小學我就學煮白飯、曬衣服、跟阿嬤一起包水餃、一起去菜市場，有阿嬤在的時光，都是最快樂的時光。阿嬤如果沒帶我出門，我還會問阿嬤為什麼🤣，吵著要她下次去菜市場也要帶上我，儘管去了市場也只是把我擺在機車上。只要一起出門了，乖乖在定點等阿嬤，我都很甘願。

現在想想，阿嬤有時候不帶我出門，是難得有自己一個人獨處、找朋友的時間吧！但小小孩哪裡懂，小小孩最需要大人陪著。

有些事直到我很大了，甚至是近幾年才知道。比如說阿嬤每天都會睡午覺，但她天天起個大早煮一家子的飯菜，一天三餐從來沒停過，卻也不曾聽她喊累，更沒看過她偷懶。

她會在哥哥欺負我或大搗蛋的時候打電話給我爸，為了不讓我繼續被欺負跟哭，但她每次投訴完又會跟我爸說不要打我哥，不然我哥又會繼續打我。（按我哭訴的話一字不漏複製貼上）😂😂😂

阿嬤一直投訴，我爸就一直揍小孩，然後我哥挨揍就繼續打我，這是惡性循環啊！但我委屈了還是想找阿嬤哭訴！

「阿嬤！！！哥哥嘎挖怕！！！」淒慘的哭聲一路衝向阿嬤，意圖尋求一個擁抱。

其實我只是想阿嬤安慰我，但阿嬤總是拿起話筒打給我爸，她就是拿我哭沒辦法，拿我哥欺負我沒辦法。

爸爸下班一到家就準備揍小孩，阿嬤又上前阻攔，但沒有一次成功過。哥哥當晚就會被打得全身傷，然後瞪我。我看了好難過，但他欺負我跟瞪我的時候又很可惡！

『欸不是！明明你先欺負我才挨揍的，怎麼一臉是我不對呢！活該被打！』

就這個矛盾心理，每次我哭就會想尋求阿嬤安慰，但不管我怎麼求她不要打給爸爸，永遠都是一樣的循環。

後來這個循環被我打破了，我想清楚事情不可能改變，除非我不跟阿嬤哭訴告狀，我還去跟哥哥解釋我只是想要阿嬤安慰我，沒有想要他被老爸打。

(小孩就是天真，吵架的時候是仇人，吵架以外的時間還是好兄妹，我們好像因此和解了？)

伯母說，阿公生前的時候，對我的阿嬤非常不好，但他卻很疼我伯母。這是很詭異的事，我無法理解，伯母也不能理解。

阿嬤嫁到我們家來，從來沒有發過脾氣，一輩子都很溫柔，從不抱怨。伯母說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可以這樣沒有脾氣！阿嬤一定是個修養非常好的女人。

她一個人要帶好幾個孩子，還要洗衣燒飯，阿公每次給生活費卻都是扔在地上，從來也不正眼瞧她。而她總是逆來順受，又疼孫，難怪她的孩子都愛她、尊敬她。

長輩裡除了我爸，就是大伯母最兇悍了，阿嬤管不動我們的時候，就會說要打電話給伯母，這招果然奏效，話筒裡只傳來伯母的聲音，我們倆就乖乖罰站再也不敢搗蛋。

我們這些孫子還小的時候，童年大多有阿嬤照顧陪伴的時光，尤其哥哥跟我，是奶奶帶在身邊最久的。

可是後來她生病了。

一檢查出來就是癌末，長輩們為了讓她不再操勞以及好好治療，就將她送往醫院。(一輩子委屈，可能是她得病的主因吧！)

此後爸爸擔起完全承擔的責任，工作場所變了，沒辦法回家顧小孩，那就一起搬家過去。於是小學搬了三次家、轉了三次學，而住最久的家不過才12年，此後換我出門流浪了。

對於跟阿公一起懷的總共六個孩子，我不知道阿嬤如何照顧疼愛，又如何心理建設熬過那些日子，但永遠記得她離開的時候，自小就像童養媳一樣送養的姑姑，是一路從屏東哭到高雄送終的。

這一哭就哭到出殯那一天，幾乎沒停過。儘管可能5、6歲就不住一起了，親媽的好，誰也取代不了。

小時候，爸爸一有空就會帶哥哥跟我一起出門，來個家庭日，或是帶去拜訪阿嬤娘家的姊妹。

我一直記得有個三姑婆，我們每年都去拜訪，但是她的模樣我始終認不得，那時候我好小，姑婆已經老到滿臉皺紋了。

現在想來，阿嬤的原生家庭、手足間，感情一定很好，連帶著自己的孩子都會去拜訪。

爸還在的時候，也會不定期去拜訪姑姑，因為姑姑很早就嫁作人婦，同輩的表哥們（姑姑的孩子）也跟叔叔們年紀相仿，他們都有這個習慣，家人朋友很常聯繫、總是比較緊密。

到我們這一代，已經很疏遠了，尤其是最後連阿嬤都不在以後，親戚間幾乎各過各的。

該說我是幸運嗎？在家庭跟學校，我沒有承受過被重男輕女，對爸爸來說，女兒要嫁給好人家免得吃苦，而兒子就該吃苦才能養家。但他其實有偏心，我一向知道他比較重視哥哥，對我的期待值是不同的，但相較前面提到的學妹，以及聽過別人的故事，我真覺得我們家並沒有為難身為女生的我，只是管教嚴格。

但長輩大多傳承了不良行為。例如家暴老婆、外遇、賭博、酒後失態，雖然他們疼自己的孩子，但是大多不疼老婆，就像阿公一樣。

除了四叔叔一家相愛相敬如初，是沒有出現上述任何情形的一家人，其他大多都有。

現實中，那些不疼老婆、打老婆、擁有不良心態的長輩，確實在他們的晚年，都過得很不好。

前述不良行為跟伯母最近告訴我的事情，讓我間接得知了一些真相，原來那些遺失的拼圖無法拼得完整，是因為那一代人心裡有傷，而作為後代的我們，卻繼承了不完整的真相，導致我們對於原生家庭有許多誤解與責難，更影響了長大後的人際相處、情感關係。

當我們沒有辦法從那些不幸的執念中解放出來，我們也像是被禁錮在一個看不見的牢籠裡。

隔離期間，我的活動範圍只能到陽台的鐵窗，的確很像被關。但相較於從前，數不清的從前有太多不了解的人生厭惡，此時的我卻是越活越自由，因為這些年我解開了不少枷鎖，能往前邁步更多。（這篇文章是4月寫的，我也是4月份被匡列隔離，斷斷續續寫到5月才完成）

可惜我不能擁抱您，阿嬤。當我在這篇文章前後修修改改，以及把字句修順的過程，我又發現了一件事，童年的我受哥哥欺負，妳總是二話不說拿起電話打給我爸，讓他好好教訓我哥。但妳被阿公冷落欺負的時候，有誰為妳出頭？

還好，我阿爸有過。據說當時大伯父有了兒子，有一次堂哥不知怎麼玩的回來就生病了，阿公就準備打阿嬤，因為她沒有把我阿公的孫子照顧好。

我阿爸那時是一隻手就擋下阿公，還來個先禮（嗆）後兵🤣

爸：小孩這年紀玩玩感冒本來就很正常，你打我媽幹嘛！又不是她的錯！你要是再敢對我媽動手，信不信我把你孫子打死！孩子沒了可以再生，老木只有一個！

阿公：…

雖然以暴制暴不是好的榜樣，但當年聽到這一段真的大快人心！也好險我爸是這種性格，止住一場悲劇發生。不然不是我阿嬤被打死了，就是堂哥被打死了！想著就覺得驚悚。

不枉妳離開前叨叨唸唸說著，要哥哥跟我一定要聽爸爸的話，不要惹他生氣。

阿嬤離開的那一年我才小學五年級，至今還是很懷念跟阿嬤一起坐在公寓頂樓看星星的童年，雖然我已經很少想起她了。

我從來也沒有好好寫一篇關於阿嬤的文，關於思念跟難受，若有似無，因為她離開的時候我還太小了，我的情感還沒有長出它的模樣，我沒有情緒，就這樣平淡了好多年。

還以為我許多事都不記得了！原來我記得，只是我所有的不捨跟情感，都交換給記憶裡與您相處的每分每秒，因為您太美好，我只記得幸福。

最近常常去看海，躺著看天空都覺得自己像離開地球一樣，會摔死😭，到現在還是，這沒來由的恐懼從來沒離開我。從小到大無數次夢到自己從樓梯上摔下來、從陽台上跌下來、高空墜落、被龍捲風捲走…，常常也知道只是夢，但只能在夢裡不斷三字經咒罵，才能讓心臟強一點，免得在夢裡死去。我大概是某一世是這樣死亡的吧！光用想的都覺得很可怕😭

躺在海邊堤防上看天空覺得自己快死了，或是爬得高了一點也覺得自己要死了，就會止不住地發抖。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克服那種恐懼吧，但還是很喜歡仰望那片星空，尤其在遼闊的海邊、山上、頂樓。沒有光害的地方。

原來我所有的情緒跟想念，都託付給天空了！

阿嬤：「我欲來企樓頂坐，哩欲來某？」

因為那裡有我的阿嬤！牽著小小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