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春若】飼〈一〉

喜歡是什麼呢？

沒見面時就想看到對方，見到對方會高興的不能自己，失去音訊會擔憂，對方失意時也會感到難過，二人在一起時周圍的時間流逝的總是特別快，滿腦子只裝載著對方的一切，心情總像是飄浮在雲端一般不踏實……無時無刻，都想與對方在一起。　

……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吧？

「那麼，愛又是什麼呢？」

春日默默的吃掉盤子裡的最後一塊肉，身旁提出問題的中田已經喝茫了，撐著臉眼神顯得十分渙散，被交往五年的女友甩掉看來對其造成了相當的打擊吶……看著中田的模樣，春田有些感慨，是說，這也不關自己的事罷了。

今天自己的身份就只是陪著公司後輩一起出來喝酒散心，必要時還得開導中田二句的存在吧……只可惜如果真是這樣，那中田就找錯人了，自己可是沒幾次實際交往的經驗吶，真要說的話，一隻手便數的完，實在不是什麼能拿來誇口的事。

「吶吶吶……春日前輩，我真的搞不懂啊，動不動就說我不愛她，問題是我又怎麼知道什麼才叫愛呢？」雙手掩蓋住漲紅的臉，看來中田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好了，先喝點熱茶再說吧。」春日無聲的嘆了口氣，一面將剛才點的熱茶推到中田面前，接著再默默的將酒杯推到角落裡。

這個夜晚十分的寒冷，但對這條街卻沒有絲毫影響，畢竟這兒可是入後才逐漸開始營業的酒店街，人稱酒河，踏進去的人沒有醉意是不會出來的，像是要放縱自己一般，中田下班後就拖著自己來了這條春日從未想過踏入的街道。

扶著中田在人行道上慢慢走著，春日看著周遭往來的人群突然有種寂寥感，想是進入冬季了的緣故吧……還是年紀到了呢，畢竟都三十歲了卻連個固定女友都沒有，自己一個人在外租屋，過著上班下班回家的單調日子，前些天又接到家人的電話，雖然表面上是關心，但春日也知道為人母親的更想知道的是自己子女的感情生活。

可惜，今年也讓她失望了啊……倒不是對女人沒興趣，但就沒有那種令他能感到心動的對象啊，雖然聽起來活像十幾歲青春期少女般的想法，但出乎意料的自己就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很固執。

「總覺得春日同學讓人很難了解呢。」忘了是哪個同學曾經這麼說。

是啊，總是默默的讀著書，作著手邊的作業，標準的低調的乖學生，即使被作弄了也不會輕易動怒，為了維持表面上的友誼所以配合場合氣氛作出強顏歡笑的模樣。

但說到對春日的印象，卻很少人能說出來，不外乎就是「啊，春日……人不錯啊。」「普通的好學生那類的吧。」

因為自己從來沒有什麼偉大的夢想，所以會演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春日也很滿意這樣的自己，但有時也不免擔心自己會不會就這樣過完了餘生，孤單的一人。

「嗚噁……」被攙扶的中田突然身體猛然一顫，推開了春日的手就靠著路邊的電線桿嘔吐了起來。

看著眼前發生的慘況，春日不禁汗顏「喂，等我一下，我去買水。」

話說回來，會和中田這個後進產生不錯的交情倒是自己意料之外的。

雖然出身好大學，但中田臉上卻很少出現那種自認是精英的跩樣，反而意外的非常活潑也頗有親和力，最後就成了常被公司裡上了年紀的媽媽職員當著兒子一般看待關照的存在，在年輕女職員間也算小有人氣，卻又出乎意料的對當時在交往中的女友很專情所以沒招惹什麼爛桃花來，算是很難得的傢伙，但這一切都不關春日的事，所以兩人仍然是碰到了會點個頭當招呼的交情。

「幸好是春日前輩幫忙……因為前輩給人的感覺很可靠呢。」某天替中田處理完一件棘手的案子後，中田突然這麼對春日笑著說。

突然被這麼說，春日也不會特別高興或得意，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回應，但這句話似乎觸動了某個回憶似的，雖然春日一時間想不起來，但那感覺就像小池子被人丟了顆石頭一般的起了陣陣漣漪。

「幸好有春日在。」「因為春日給人的感覺很可靠啊……」隱約還可以看見一隻手向自己張開，然後自己交出上課筆記的畫面……對方是誰呢？似乎印象中有張模糊的臉在重組著，但還是看不清楚。

踏出便利商店，春日拿著瓶裝水和面紙走回中田原本所在的方位，但卻只剩地上一攤嘔吐物和旁邊空無一人的電線桿迎接著春日，四下觀看也沒看見中田的人影……春日皺眉，拿出手機播打著中田的號碼，待機聲響了又響就是沒有接通。

反正這裡是酒店街……頂多是被敲竹槓罷了，想是被哪個拉客的小姐拉進別間店裡了吧。

「算了，都那麼大個人總不會出事……應該吧。」一面這麼想一面收起手機，再順手將水和面紙放入公事包內，春日若無其事的踏上回家的路程。

月租金三萬九千元，沒有衛浴，狹小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空間裡克難的塞滿了家具及各種雜物，但對於獨自生活的春日來說倒是剛剛好就是了，沒有特別的理由就不喜歡外出，這對生性節儉……應該說不愛花多餘的金錢的自己來說也是個好處，有時望著存款簿裡逐漸增加的金額，心裡才會有股安定感，總有一天他也能真正擁有自己的房子的吧。

站在門前，正拿出鑰匙想開門時卻發現門微微的開了條縫，並沒有關起來。

「咦？」春日有些疑惑，記得自己出門前是有關了門的……但細想了下好像並沒有鎖就趕著去上班了，難道……是闖空門？

無聲的拉開門，春日小心翼翼的移動腳步踏進家中，因為住的地方實在狹小的關係，如果有什麼異樣的自己定一眼就能看出來，不禁瞇起眼睛在微暗的房間裡搜查著，結果竟真的看到一個縮成一團的黑影就靜靜的躺在角落。

好大膽的小偷啊……春日深吸口氣，一手拿起放在玄關的舊傘，一面安靜的接近那團黑影。

啪的一聲打開電燈，當燈光照亮房間裡的那瞬間，春日也舉起了手中的傘隨時準備攻擊，但映入眼簾的卻是他預想不到的畫面。

地板上是一個男子，穿著輕便的衣物像隻貓似的捲縮身子側躺著，但讓春日看傻了眼的原因是那張臉，有點稚氣卻十分眼熟的一張娃娃臉，還有那從褲子裡延伸而出的一條黑色長尾巴。

「唔……」似乎是感受到上方的強光，男子抬起手遮蔽著臉，喉嚨裡發出不滿的咕噥聲。　

春日有些無力感的放下手中的傘，這傢伙的確是他認識的人……但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自己家裡呢？

考量各種可能的情況，但春日卻怎樣也理不出個頭緒來，畢竟二人自高中畢業後就近乎形同陌路了，因為也沒有什麼非要保持聯絡的理由。

不管怎樣，總得先叫醒對方再說……春日輕嘆了口氣，蹲下身伸手搖晃著男子的肩膀。

「若林，醒醒，聽到了嗎？」

「別吵啦……」皺著眉，似乎是睡的正熟而十分不滿似的，被稱為若林的男子轉了個方向並沒有醒來。

「若林……快醒一醒，要遲到囉。」春日眉一挑，索性祭出求學時期的翻天印來。

果然，像是對遲到二字有了明顯的反應，若林原本緊閉著眼睛一張，整個身體立刻彈坐起身，表情還有些緊張的四處打量，但隨即又回過神來似的吐了一大口氣，不滿的瞪向身旁對自己的反應帶著微笑的春日。

「你怎麼會在這裡？」語氣裡有些意外，看來自己的出現並不在若林的預料之中吶。

「這裡是我家，應該是我要問你吧。」看著頭髮亂翹的若林，似乎是睡了很久的樣子，春日忍不住伸手替他順了順髮流。

面對著春日的舉動，若林竟也乖乖的沒有撥開春日的手，這意外的溫馴反應倒讓春日有點訝異，但他並沒有說出口，依照以前的經驗，若林會這樣突然乖順下來通常代表著有求於自己，所以他只是很有耐性的等著若林開口。

「我看門沒鎖就以為是空屋嘛……喂，我餓了。」突然沒頭沒尾的丟出這句話，若林看向春日，身後的尾巴不耐煩的拍了拍，似乎有些煩燥。

春日就這麼靜靜的看了若林一會，嘴角揚起淺笑，竟也就這麼站起身走向旁邊的廚房「想吃什麼？」

「只要是春日煮的，都可以。」接著像是在自己家裡似的，若林很自然的又躺下了。

既然若林不想說原因，春日就不追問，因為若林從以前就是一個不愛人家過問的孩子，即使比自己大，但個性上實在不像……而就算現在二人都三十歲了似乎也完全沒變。

好像從國中認識開始就是這樣了啊……以往都是若林主動的湊過來，指使著自己作東作西，有時是研習功課－－或者說是抄春日的作業比較直接點，有時是強迫春日留校和他練習美式足球等等的，可能也和自己從來不反抗的跟從也有關係吧，但即便是這樣，春日還是從來沒對若林說過拒絕的話。

從高中畢業後都過了好幾年了啊……他倒是沒料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與若林重逢，要說是巧合嘛也未免使人起疑……但他也不認為若林有什麼說謊的理由就是了，看若林一身乾淨的樣子不像是變成遊民，但會突然闖入別人家睡覺表示是身無分文的狀態吧……記得國中時曾聽過若林認真的說過以後要成為搞笑藝人，一直到高中畢業都還能看到若林興緻勃勃的談論這個未來志願的話題。

後來，春日考上大學，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慢慢與若林疏遠了，雖然留存著號碼，卻也沒有非要打電話聯絡的理由，所以就像二條平行線一般越分越遠。

「飯好了喔。」將散發溫熱香氣的炒飯放至桌上，春日輕聲的呼喚著又陷入睡眠狀態的若林。

到底是多累啊……不過長相倒是一點也沒變呢，春日看著若林的側臉時不禁這麼想著。

「唔……」躺著伸了伸懶腰，若林有些不情願的張開眼睛，但似乎是聞到了炒飯的香味有了些精神，還是撐起身默默的吃了……應該說是像餓了很久似的大口吞著飯。

「吃慢一點，真是的……吃不夠我再作就是了。」有些無奈的笑道，春日將水杯推到若林面前。

若林停下扒飯的動作，看著春日含糊的發出似乎是「謝啦。」的聲音，但從微微搖晃的尾巴可以看出心情不錯，這讓春日稍微放了心。　

簡直像是被撿回來的小貓小狗似的……春日這麼想但他並沒有笨到說出口，於是就這麼撐著臉靜靜的觀看若林進食。

總覺得……好像是什麼事情的開端似的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