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春若】記憶〈四〉

總覺得很不對勁。

飯桌上，若林一面默默的吃著飯，一面注視著自己對面的春日，從自己回到家開始，就隱約覺得春日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了，尤其是看著自己的眼神，不再是純粹的陌然或是疑惑，但卻也不像恢復記憶的樣子……似乎是注意到了若林的目光，春日突然放下碗筷朝若林一笑，這笑容反而使若林有些緊張，趕緊低下頭裝作沒事。

「今天也辛苦了呢。」春日說著，伸出筷子夾了一塊肉放到若林碗中「多吃一些吧，不多補充體力是不行的。」

這舉動讓若林心下暗自訝異，卻又不好說什麼，只好點了點頭，結束了有點尷尬的晚餐，當若林一如往常的收拾著碗筷要去清洗時，春日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若林……」

「嗯？」停住了動作，若林好奇的望向春日。

「沒什麼……只是想，能夠與若林相遇實在是太好了呢。」春日淡淡的說著，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注視若林。

若林聽著卻愣住了，這似曾相識的話語……怎麼會從現在的春日口中說出來呢？

「……怎麼會突然這麼說？」

「難道若林不想聽到我這麼說嗎？」春日看著若林的反應，忍不住有點想笑。

看見春日的表情，若林突然覺得有點光火，一種熟悉的情緒湧上心頭，幾乎是沒多想就立刻丟出回應「少說大話了，笨蛋！」

說完連若林自己都愣住了，而春日終於止不住的輕笑出聲。

搞什麼啊這傢伙……若林瞪著春日，心思卻有些複雜，春日明明沒有恢復記憶的跡象，但剛才那些熟悉的互動又根本是意外發生前常常會有的。

但春日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反而用種別具深意的眼神望著若林，像是在等待什麼似的……若林深吸了口氣，索性端起碗盤躲進廚房裡，假裝忙碌的清洗起餐具，但心跳卻快速的鼓動著。

深夜，若林躺在床舖上，卻怎樣也無法讓自己睡著，這些天來混亂的思緒使他無法冷靜的思考，加上今天春日異常的行為言語更讓他感到迷惑了。

突然間，背上傳來一股輕觸感，若林轉過身卻看到春日竟端坐在身邊，背著光使他無法看清春日的表情，雖然有些意外，若林還是決定先起來再說。

但才剛要坐起身，春日就伸出手按上若林的雙肩，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春日的唇已經印上了自己的，這連串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若林震驚了，他實在沒預料到這個狀態下的春日會有這種行為。

「果然……」分開時，春日的語氣有些不捨似的，手掌輕摸上若林的側臉，看著若林那訝然卻又動搖了的表情。

「我們啊，是戀人對吧？」看著若林的反應，春日就明白自己說中了「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呢？」

若林咬著唇，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他想坦承，但同時也想明白春日為何會知道。

「你能接受這樣子的關係嗎？」若林還是問了，語氣裡是難以掩飾的不安「你不會覺得奇怪？覺得噁心嗎？」

是的，若林一直不願意讓任何人向春日提起往事的原因，因為一開始會在一起的契機也是春日先向自己提出的，而現在的他無法確定春日究竟還是不是從前的那個春日……若林知道這樣的自己很膽小，也許應該多相信春日一些。

春日靜靜的望著若林的臉，這張原本對他來說極為陌生的容顏，此時帶著困惑的神情一心一意等待自己回答的模樣，幾乎可以聽到那急促的心跳正激烈的鼓動著。

「……真是的，對我太沒有信心了吧。」春日低下頭，輕輕抵上若林的額「就算想不起過去的事情……但心情卻一點也沒有變唷，應該說，我整顆心都一直懸在你的身上沒辦法移開呢……吶，正恭？」

聽到春日呼喚了自己的名字，一股像是電流劃過的感覺竄過若林的胸口，雖然高興，但又感到有些羞愧……的確，一直放不下心，其實最感到害怕的一直都是自己啊。

但這一切的不安，都在春日剛才的話語裡消失了，一放鬆下來，若林感覺到一陣酸楚湧上心頭。

「對不起……」若林伸手遮著臉，不想讓春日看到自己的醜態，但春日卻將他的手拉下，接著將若林緊緊摟在懷中。

「我也應該說對不起才對……這些天來讓你這麼傷心難過。」

「就算以前的事想不起來也不要緊的，因為以後也會一直陪在正恭身邊喔。」

聽著春日用真摯語氣述說的一字一句，若林終於再也無法壓抑的哭了出來，而春日只是靜靜的抱著若林，一面輕輕的拍撫著若林的背脊。

這一刻的感覺就像回到了從前一般，緊緊抱著春日，若林陷入這些天來第一次的深眠中。

「嗚哇－－遲到了！」

隔天中午，是若林驚恐的叫聲吵醒了春日，只見若林緊張的換著襯衫，一邊催促剛清醒仍有些迷糊的春日也快去換衣服。

「真是的，真是的……」若林一面喃喃自語，一面隨手順著睡翹了的亂髮，離今天第一個通告目的地最快車程也要二十分鐘，也就是說是遲到定了，這對一向準時跑通告的自己可說是十足的意外過失。

「唉呀，反正都已經趕不上了，就別急成這樣吧？」快速換好衣服的春日用一貫的態度安慰著若林，得到的是若林的一記殺人目光。

「少囉嗦，誰叫你把我設定的鬧鐘按掉的？」若林一面穿著鞋子一面按著手機想先打給工作人員說明情況。

「抱歉，我以為是我的嘛……誰叫我們的手機一樣呢？」春日帶著有點歉意的笑容抓了抓頭，雖說也是事實，但若林還是很難接受這種令他更加不滿的說法。

這個遲到慣犯……若林怨怨的瞪著身後正在關門的春日，一面向手機另一端的工作人員道歉。

「下樓梯的時候要專心，不然很危險……」春日不忘叮嚀著若林，誰叫他家的大門旁邊就是陡峭的長樓梯，還因為年久失修而有些搖晃感，連他自己走起來都很小心。

若林只是斜著看了春日一眼，才剛要回應腳下就一滑，整個人的重心瞬間往後傾斜。

「若林！」春日朝若林伸出手，但卻抓不著，眼見若林就要摔下去了，幾乎是想也沒想，春日便衝向前一把抱住若林。

啊……原來如此，無論有沒有失去記憶，春日依然是春日啊。

在二人墜落而下的那一瞬間，若林不禁這麼想著。

似曾相識的痛楚從四肢背部傳來，若林咬牙撐起身子，這次並沒有暈眩，但臉八成是掛彩了，因為右顴骨上散發著一股熱燙的刺痛感，可是這些都無法令他分心，此時的若林一心只掛念著春日的情況。

舊傷還沒完全痊癒，又再次成了自己的緩衝墊，若林實在不敢想像春日的傷會不會變得更嚴重……所以就算用爬的他也得爬到春日身邊。

「春日……」若林看著春日的臉，微微帶著痛苦的表情，但這次並沒有見血。

不敢大力晃動春日的身體，若林輕輕拍打著春日的臉「春日？」

像是對若林的聲音有了反應，原本緊閉著的雙眼緩緩的張開了，原本有些迷離的視線逐漸集中，最後停在若林的臉上。

「……」看著毫無表情的春日，若林越發擔心了起來。

萬一，又因此失去記憶……或受到更嚴重的傷害該怎麼辦呢？

「這裡是……哪裡？」春日看著若林，一臉認真的問道「你……是誰？」

「咦？」若林著實的吃了一驚，正著急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春日卻突然坐了起來，臉上還帶著淺笑。

「開玩笑的啦……」春日攤開手。

若林先是愣住，接著意會過來之後，直接反應就是給了春日胸口一拳，痛的春日哇哇大叫。

「混帳！不要開這種玩笑啦！」雖然生氣，但看到春日沒事還是令若林放心不少。

「抱歉……因為正恭緊張的表情也太可愛了，所以忍不住想逗逗你嘛。」春日伸手撫向若林的右臉「你受傷了呢，還有別的地方受傷了嗎？」

聽著十分耳熟的話語，若林有些懷疑「春日……你想起來了嗎？」

面對若林的疑問，春日並沒有正面回答，但眼神裡的笑意卻說明了一切，扶著若林站起身，春日輕輕替若林拍掉西裝外套上的髒汙。

「走吧……走得動嗎？還是要春日背你呢？」春日說完還拍了拍胸膛。

「不需要啦！笨蛋！」若林笑著又打了春日一拳，但力氣已經減輕許多。

當工作人員看到帶傷趕到的二人時也嚇了一跳，雖然已經遲到了，不幸中的大幸是二人需要預錄的單元還沒輪到。

在作過簡單的清理與擦藥後，二人在休息室裡等待著。

「嗯，不過倒是沒想到正恭會這麼在意呢……還特別跑來跟我一起住。」春日放下手中的腳本，笑著望向身邊的若林「是怕我被人搶走嗎？」

「閉嘴啦。」若林索性轉身背對春日，但耳根已經紅了起來。

「沒想到正恭原來這麼喜歡我啊，真是讓人開心呢～～」春日笑的更深了，故意加大了音量。

「吵死人了……失憶時的你還比較可愛呢。」若林皺眉，拿起腳本就往春日頭上一敲。

「真的嗎？」春日輕撫著額頭，靜靜的望著若林。

「……喂，如果是真的的話，我就不會那麼著急了吧，笨蛋。」若林推了推眼鏡，迎面對上春日的笑容，自己也笑了出來。

忽然一個前傾，春日在若林唇上印上一吻。

「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變的，因為春日是若林的東西唷。」

就算意外，疾病，衰老或死亡，都不會使兩人分離，因為這是他們共同的承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