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keerz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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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吐泡泡

2023年,马克思主义节。Noted。

我想应该是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曾经说过,社会主义国家有建立大型中心的自然倾向?他曾经也是一名共产党员,坚定的不循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因为马克思没有正统,也无主义。

七月二日,星期天。“马克思主义”欢庆节(Marxism Festival 2023)结束了。

参加这个活动其实并无什么特别的目的,因为举办地点在亚非学院(SOAS),又再加上其中几个邀请嘉宾在学术或政界的名气,便好奇的想要一探究竟,看看这个活动到底是在干嘛。


#note 1

Senate House Library附近一两排的大树皮肤,个个伤痕累累,挂满了钉子。那是各类活动海报被撕掉后留下的痕迹。每次路过,我都忍不住留意,直到两个月前被一张醒目的粉红海报吸引,上面大大的写着Marxism Festival。(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的主办人是Queer,连带“粉化”了海报的风格)

“马克思主义也能搞欢庆节?噢?!这不是有David Harvey?还有Noam Chomsky,Jeremy Corbyn?” 我赶紧扫码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一个持续四天(没有四夜)的“讲座”狂欢节,每天的上下午时段都同时发生几场演说或是讲课,内容丰富,涵盖各类学术主题和社会议题,任人挑选,学生还有早鸟票。带着学术热情,幻想着60年代的法国高校论坛氛围,我匆忙买了票,唯独没看到活动主办人的那一小行字:Hosted by the Socialist Workers Party。


#note 2

29号星期四的下午一点,活动算是正式开始。但在这之前,学生便被早早拉进了一个由来自UCL、SOAS和LSE学校的学生组织者创建的WhatsApp群。一个接一个的群发,提醒大家这个活动开始的日期,说着类似“大家应该很期待吧”这样的套话,以及为了不让组织者的消息淹没,所以在活动正式开始前,普通成员都被限制了发言。

就像是去club蹦迪之前,大家要先聚一聚,喝点酒热身活跃气氛一样,学生组织者也张罗着大家在活动开始前一两天,酒吧(pub)相聚。这样喝酒交友、交流的方式,如同英国社交的出厂设置,无论你是学生还是老师,站在酒吧外和大家围成一圈,喝一品脱啤酒,已是司空见惯的“课后练习”。比如,伦敦政经的人类学系就有一个每逢周三下午六点,该系学生和老师在White Horse(白马酒馆)喝酒吹水的惯例。如果不是常去,那么就很容易碰上,两人四目相对,微微一笑,随即闷头喝酒的尴尬。对于这种社交方式的新手来说,一次活动就有口音听力测试、表情管理、寒暄、破冰等技巧需要掌握,着实是有点应接不暇。

如此想来,在面临这种活动前先见个面闲聊的局时,我便有些退缩了。想着也没有什么理由非要我硬着头皮上不可,那就算了吧。不得不说,在打磨田野调查的素养方面,害怕僵局和花费力气的我,偷懒是毫不犹豫,也是自责的。

#note 3

参与的第一场讲座是讲食物的政治和资本主义的。因为刚进场时,离正式开始还有十来分钟,整个多媒体室还稍显空旷。我便隔着一个位的空隙,坐在了一位头发花白的爷爷旁边,差不多正对着讲台。不出一会儿,人越来越多起来。有人便用手敲着话筒,提醒大家都往中间挤一挤,直到最后没有了任何空位。剩下的人便挨着过道,一阶一阶的,像梯田一样,往上排。

安排是如此的紧凑。没有太多的寒暄,主持人一句“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话筒便交给了演讲者。前期的流程和大学讲座别无二致,演讲者看上去也像是一位大学老师。 大概四十岁左右,穿着朴素,上身是一件纯黑但洗得有点发毛的短袖,有着一头蓬松干燥,看似褪色的黑发,架在肩膀上方,像是边缘有些散开的蘑菇头。她语速飞快,每段内容都设好了震动的提醒,从头到尾恰着时间点,看着手中的文稿,将深陷资本主义的全球食物体系批得体无完肤。

如果将她演讲的内容转写下来,应该会是一篇非常标准的社科研究生论文。全篇有着非常清晰的结构。一上来便设置好语境和气氛,然后抛出问题和一些关键词,再给出笼统的定义,接着以此为出发点,开始追踪溯源。给出史料、剖析实际发生过的案例和正在发生的事情,作为论据,最终回到未来。

开口便是我们现在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这个危机是什么危机呢?那可太多啦。气候、移民、极右法西斯再度探出头... 那么我们现在所面临的众多危机是由什么造成的呢?她争论这当然是资本主义!然后再把全球食物/粮食系统带入危机和资本主义的讨论框架中。再探寻到底什么是全球食物/粮食系统,资本主义又是如何改变我们和食物生产,以及粮食安全的关系的。一路从二战后欧洲重建、美式现代化和食物生产工业化讲到了现今的超加工食品、转基因食物、实验室制肉和集团垄断。由此延伸到更广泛的问题,即所谓的西方现代饮食是怎么形成的?全球食物多样性是怎样不断消减的?全球粮食危机问题的根源在哪里?blablabla... 最后,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按照常规,这暗示着演讲即将结束,紧接着进入观众开麦提问阶段。结果出人意料,主持人再次发话,告知大家现在是2-3分钟的讨论时间,请大家和在自己旁边的人一起聊一聊感想。在一秒的面面相觑后,场面再度热络起来。我僵着脖子,向坐我旁边的爷爷打了个招呼,然后挤出一句:“你是第一次来参加这个活动的吗?这是我的第一次。”

哈哈哈哈哈,我的老天,这是什么鬼?

讨论结束后,到了“贡献”(contribution)发言环节,主持人开始依次点人。“好的,该那位穿蓝色衬衫的同志了!” 同志?Comrade?我顿时,目瞪口呆。

#note 4

原来这个活动是这么玩的!在场的工作人员,专门强调这不是马克思主义学术研讨会。那这是什么呢?放到马克思时代,这应该就是一场工人救世救几团结大会,只不过现需门票一张,价格还不菲。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许多演说者,应该都是社会主义工人党(SWP)的一份子。我刚报道,取门票的手环时,便被人询问,你是SWP的一员吗?

“啊?什么!?” 我疑惑不解,是我耳背吗?连问两遍,还是没听明白。对方赶紧向我介绍这个党派,在给我的活动册子中,夹了一份党的宣传单。所以,去到现场,再到最终参加了一次讲座后,才终于明白,这原来是SWP举办的活动,专门宣讲当代马克思主义和这个党派的宗旨。简单来说,这是一个社会主义革命党,有理论也有策略,反对温良改革,力图团结工人,要和所有被压迫者站在一起,一起通过坚持不懈的斗争,最终推翻资本主义,让“人民”当家做主。

P人再次强调这不是乌托邦,这是非常现实的革命。但却现实到不愿理会现实中大部分闹不懂革命,或惟恐避之而不及的多数人。我记得其中一场讲座,现场的一个观众发言说,资本主义是不能要了,这是要团结大家一起努力做到的事情。但是她也搞不懂社会主义和革命,能不能在不大谈特谈革命的前提下,聊聊具体怎么办呢?结果是答非所问。

#note 5

听说活动第一天晚上七点的open rally是一个“必去”项目。不是必须,而是必要参与、打卡和体验。开幕式的地方就在Welcome Collection的后面,是一座体型巨大的古典建筑。六点四十左右过去,整个地方已快被参加活动的人包围。大家一个接一个,绕着这栋建筑,排成一串,等着进场,而人流还在不断增加。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婴儿潮一代的,莫非是当年搞学运、读小红书的人?果然是,白发飘飘,嬉皮精神不死;脑瓜锃亮,革命理想仍在?

漫长的队伍,一路上都是发活动传单,鼓励大家入党的人。我忍不住和他们攀谈起来,有人严肃认真,有人嬉笑打闹,但总都是在劝说,“你那~!你可赶紧入个党吧。” 为什么和资本主义战斗非要入党不可?难道他们不知中国来的人,很可能有政治创伤后应激障碍?我管你多么强调和工党、保守党不一样,这不还是一个党?

巧的是,最终进场时,热情同我聊天,十分乐意替我答疑解惑的人,便是我听的第一场讲座的演讲者。我再仔细一瞧,她原来是SWP的国家联合书记(joint national secretary)。这着实有点让我过敏。

#note 6

开幕式邀请了英国和美国组织亚马逊罢工的头人。听着亚马逊工人分享罢工始末、与集团周旋等等,是又哭又笑又惊掉人的下巴。每一个与会的分享者,罢工组织者,在讲完后,全场总是起立,鼓掌,举旗甚至高歌。

大家喊着:The workers united will never be defeated!!!

在如此狂热的气氛下,谁能不动容?但我想,这份动容是矛盾的,一边是面对苦难与不公,屹立不倒的共情,是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对生命的激情,另一边是悲剧的提醒,是对暴力的警惕,和面对集体时的小心翼翼。

活动的组织者在最后演说时讲到,要熬过这场艰苦又漫长的革命战役,我们只有团结起来,组织起来。组织真的非常重要,因而加入我们吧!

组织的确重要,但是难道组织只有一种方式吗?只有结党才能胜利?

革命,革命,要不先革下想象力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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