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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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

重温杨德昌,生活本身也无一处闲笔。

最近又开始零零散散地补杨德昌,前段时间重看了一遍《麻将》,今天看完了《恐怖分子》。比三四年前,我对杨导的穿透力又多领悟了几分。

记得那一截郁芬写的小说开头,“那天是春天到来的第一天,如果你了解季节,变化只是一种轮回的重复。这一年春天和往常没有两样,对他们这样一对夫妻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 

是什么呢?是日复一日的「XX」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整整齐齐地排好,只消从远处打来一个恶作剧电话,再搓一下麻绳,就足以造就一堆废墟。

还是「日复一日」本身?

所以是「恐怖分子」,生活本身也无一处闲笔。

​这两年吧,我对我不进任何形式的体制这件事越来越笃定,除了cliche的“certanties is mostly a superstition”之外,现在好像可以说清一点细节。除了以稳定交换的“可能性”的代价和比较高的退出成本之外,那就是这种稳定本身的不可靠,即便拥有形式上的稳定,生活的惊悚时刻还是时时刻刻正在发生。一只蝴蝶撞晕在透明的窗户玻璃上,一百颗星星从那滩痕迹中冒出来。稳定这事儿,本身就很虚幻的。

我也是个很容易腻的人,吃饭,恋爱,听歌。关于为什么总是会腻这个问题,我跟不同的人基于不同场景讨论过。

周郁芬决定分居,跟他老公摊牌的时候的台词是这样的:

“当初结婚,以为那是一个新的开始。”
“想要生孩子,也以为那是一个新的开始。”
“重新写小说,也希望那是一个新的开始。”
“决定离开你,为的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会懂吗?你懂的就是那些日复一日,重复来重复去的东西。”

问题来了,为什么有人可以接受日复一日同一个时间点洗手,老婆写不出来小说的时候就例行安慰几句,老婆反常地大哭、消失好几天都可以用写不出来小说来归因,并且他从来不读她的小说写些什么,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算计好友以谋升迁的生活?这样的人还挺多的。好奇,到底是怎么忍受这种乏味的呢?人真的可以过这么压抑的生活吗?老实人就可以做到吗?我感觉是不行的,所以最后他吞枪了,也吞下了自己的脆弱。

这位男士似乎很爱他老婆,他说“我已经给了她我能给的一切”,他说“相信只要努力,也能受到重用”,不过他也是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只是假装在生活,一通假电话足以摧毁假生活。

我有个前同事大我一岁,跟他媳妇在一起七年了,已经结婚生娃。上段恋爱,我生出厌烦情绪的时候,曾经问过他,一直跟同一个人在一起,是否有激情消散的时刻,以及是怎么处理的。他也没有直接承认会有这些时刻,但他说的是,所谓同频同调,是磨合好了以后的自然产物。因为一起经历了很多事件,恋爱,旅游,买房,结婚,怀孕生孩子,偶尔节日出去再整点仪式感。他还有个很绝的比喻,谈恋爱就跟拉盘一样,拉一波要横盘一波再拉。

我困惑于自己在感情里过山车式的反应,虽然我善变,但这个速度多少还是惊讶到我自己了,怎么可以在受到冲击后,立刻从身体到心灵拒斥然后再放弃一个人?人的非理性真是太奇怪了,当我目睹它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我真是深深地震惊和困惑。但朋友表示这种事在他身上也发生过,“爱情来去自如,它离开后在我们体内留下的只有一些痕迹。”

虽然好像不应该困惑,但当我注视它的时候,还是不可控地陷入困惑之中。所以我又开始回顾那个感情的脆弱性问题,为什么我们的亲密关系如此脆弱,这么容易被放弃和取代,这么容易下头。

回想这一段的时候,卧室的夕阳刚好在一点点下沉,晨昏的边缘,假日的边界。或许也是时候听听自己的需求是什么了,总不能是找一个180以上的吧?我到底在意什么?

最后这个镜头,尸体在水边,响起蔡琴哀婉的嗓音,「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我猜他是在重复洗手动作的时候,决定要扣动扳机,找回一点真实。

但总是习惯把人甩下的那个人,好像也要懂得减轻一点伤害。在那个恐怖分子入侵生活的时刻,在麻绳断掉的时刻,在承重墙被摧毁的那一刻,在已然枯朽大厦将倾的这一刻,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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