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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學會聆聽

回Jinly:如果有一個鈕,按下去會讓地球(喔不、是文字)滅亡,你會按嗎?

回覆@JinlyWong 的〈寫給自我懷疑的作者朋友們〉:

我今天太慢才開始回覆你留言,雖然文章是更早就看了,本來也想要大概回一下就好了,但回著回著,又忍不住認真起來,也許沒有辦法複製上次讓你覺得感動的部分(寫完之後發現不只無法感動,根本就很恐怖),無論如何,here we go:


如果你感到自己不怎麼樣,那是因為你真的不怎麼樣

實話實說,絕大部分的作者,一生都不會寫出一部算得上優秀的作品,獲得廣泛的認可。我們都如此平凡,終其一生只能成為沙灘上的沙粒,無法變成皇冠上的珍珠。

即使在寫作上獲得了一定的成就的作者,對與文學的歷史、人類的歷史而言,也難免成為轉瞬即逝的煙火。

能感覺到自己的渺小,是我們對廣袤的時空和全人類的歷史成就的致敬。

如果你常常自我懷疑,那是因為你有著正常的人類的心靈,會進行和他人的對照,會思考自己所在的序列,會產生證明自己的慾望,會尋找進步的路徑。

我太太太喜歡這一段話,只能全段引用了。

我們活在讓全世界聽到我們從來沒有比現在更容易的世代,也因此我寫故我在變得彷彿太理直氣壯,理直氣壯到,我會忘記,也許在理直氣壯底下,掩蓋的是,每個人都會有的自我懷疑

史丹利庫柏力克的電影《奇愛博士Dr Strange Love or: How I Learned to Stop Worrying and Love the Bomb》中不是有一個鈕,那個鈕按下去就可以讓爆發核彈世界毀滅。我也有一個想像中的Dr Strange Love鈕,這一年來,我常反覆想著這個鈕,按下去我就再也不能出產一個字,然後我每次在腦中進行思想實驗、問自己會不會按這個鈕,每次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一絲一毫懷疑都沒有過。

嗯,這樣語焉不詳遮遮掩掩其實很鳥,好吧,我誠實一點,即使這句話說出來可能會被unfriend\unfollow,但也許我確實也需要順便練習被討厭的勇氣,我一直有資訊爆炸焦慮,所以我一直覺得世界上的資訊太多,其中大多數的資訊都是我們一點也不需要的,所以如果有一個鈕,按下去可以接下來三年,所有人類,當然包括我,都再也不能出產一個字,大家只能安安靜靜地在家讀死人書(真是個美好的畫面),我會按那個鈕。而且不管我問我自己幾遍,我都會按那個鈕

馬特市上這麼多人這麼重視寫,我竟然偷偷地有這種想法,所以我一直覺得這是我不能說的秘密。何況馬特市站長,我最尊敬的潔平就是做新聞的,不能出產新的資訊,等於摑整個新聞業一個巴掌叫他們去死,所以我當然不能說。

但同時,我說喜歡你的文字,喜歡馬特市上的這些人那些人的文字,也都是真心的,並不衝突,我沒辦法解釋。

我也不想解釋了,反正會被覺得我很跩自以為是眼睛長在頭頂上憑什麼覺得別人的文字不需要存在等等什麼鳥的可能性已經太大,所以就這樣。

且不說我一邊說喜歡讀大家的文章,一邊還是想按那個鈕這件事可以被質疑有多虛偽以外,我自己還在寫,還在出產文字,特別是這半年來在馬特市上還寫得這麼勤(以我自己過去的頻率來說),不是更矯情更虛偽嗎



關於寫、為什麼寫、寫什麼好,多年來,我想過太多太多,想到我有一天終於不再想,也不想寫為止,但事實是,我又同時從來什麼都沒有寫出來過——和你們不一樣,我從來就沒有強烈的說故事的慾望,我也沒有非說不可的故事,我不會寫故事,在上次蓋婭那個虛擬評論集之前,我再上一次完成一篇完整的故事是二十歲之前寫過的網路愛情小說。

關於我的這些(前)文青焦慮,也許之後有機會可以再說地更仔細(也許到了可以說的時候了),總之就是我曾經有很多年非常在意寫,唯一想要的東西也就是寫,但是越在意就越無法寫,甚至有一段時間(很長一段時間),我的日記裡唯一的內容就是在反芻我的文字焦慮,文字焦慮也變成存在焦慮

然後這樣日復一日地反芻自己的焦慮,到後來自己看了都覺得煩,一個人navel-gazing一直盯著自己的肚臍眼的畫面,真的不怎麼有趣。然後中間又經歷各式各樣的心路歷程,然後我就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不寫字的日子,久到日記變成月記,一本日記本可以寫好幾年都寫不完這樣。


遇到馬特市,是在我已經完全放棄寫,而且到雲淡風輕連講放棄寫這句話都不會心口隱隱作疼的時候

對我來說,馬特市就是我歸零,重新啟動的地方。而且這一次,我不帶任何ego與對文字的妄念(ego也許不可能沒有,但比起以前的確消瘦不少)。我沒有任何野心,也沒有任何想要我的文字可以怎樣的念頭,最主要的契機,如同我說過的,就是因為看到了好多讓我心思一動的文章,想要對話。

然後等到真的跟人通上話了,特別是被Matters的團隊跟Likecoin團隊的真誠、熱心跟願意溝通對話感動到,我就想,啊可以對著很具體的對象寫,是蠻好的一件事,所以才會有我想要當菠蘿包的心情。


這一二個禮拜,我在讀卡夫卡寫給他的未婚妻Felice的信,不要說用紙寫需要郵票寄的信,就連email對很多2000以後出生的人來說,都已經是一個不可想像的史前通訊法。如果活在廿一世紀,卡夫卡就不用每天寫一回、甚至兩回信給他未婚妻了。

就我們的世代來說,寫信給一個人,給一個特定對象,實在是很沒效率的一件事。然而,在馬特市上重啟寫字之後,我練習各式各樣的文字,練習服務別的作者與故事(像是練習講鴉片戰爭、阿富汗戰爭的故事,或練習寫Yiyun Li),我也練習一次對一個人,特定的人,好好說話這件事



我又想了一下,我想我的按鈕比喻有點粗暴,你說的比我好,我想我的想按鈕的衝動也是來自這裏,我再引用一次:

能感覺到自己的渺小,是我們對廣袤的時空和全人類的歷史成就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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