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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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塔爾

高高在上的名指揮家,卻被自己的作為打擊到跌落神壇,這一切發生在古老神秘的古典樂界。https://dyonepodcast.soci.vip/

今年奧斯卡,楊紫瓊最大的對手就是《塔爾》中的凱特布蘭琪,看完電影,雖然不能說我了解為什麼楊紫瓊會受到奧斯卡評審的青睞,但在我心中楊紫瓊的表現的確是比凱特布蘭琪好。

先別誤會,凱特布蘭琪在《塔爾》中的表現依舊可圈可點,只是問題或許就在於《塔爾》太「凱特布蘭琪」了。凱特布蘭琪在當今影星中是氣勢數一數二強大的演員,演過伊莉莎白一世、精靈女王的她,幾乎是一出場就有傲視天下的威嚴,在這樣的狀況下演出一個權勢滔天君臨古典音樂界的指揮家,多少顯得太沒有挑戰性而有點無趣。的確以電影想要塑造的形象來說,凱特布蘭琪很有說服力,但如果是評選獎項的比較上難免有較高的風險。甚至她得獎的作品《藍色茉莉》其實多少也是因為她改變了過往給人的強烈印象,今年的落敗算得上雖敗猶榮。

【以下涉及劇情,請斟酌閱讀】

撇開她強烈的個人風格,回到電影本身。這番發言可能會有點危險,不過我一直覺得古典樂是很奇妙的音樂類型,多半是因為中文譯名的影響,「古典」聽起來就好像都要是很久遠以前的音樂,而沒有新創作,再加上純音樂在現代社會中並不這麼風行,就更少注意是否有所謂「新創作的古典樂」了。可能對多數人來說會聽到的新創作都偏向電影配樂,諸如漢斯季默、約翰威廉斯、坂本龍一、久石讓等人,而先不提他們的作品會不會被歸類在古典樂,光作品被傳遞與詮釋的形式就與現存十幾世紀的古典樂有很大的差別。他們的作品都有某種固定性,被綁定在影視作品隨著畫面留在人們的記憶裡。

但在《塔爾》電影中的古典樂,甚至是一般人聽到「古典樂」時腦海中浮現的諸多樂曲、名家,就大不相同了。同樣是貝多芬的《第九號交響曲》,也許很多人能哼上一段《快樂頌》,但卻會因為不同樂團、指揮出現許多風格的演奏版本,甚至連演奏時的情境也會影響,如「黑色貝九」,或是隨指揮者的詮釋而伸縮了樂曲的長度。同一首歌有著不同版本這件事雖然現代流行音樂也算常見,但也沒有像古典樂演奏那樣成為一種被深入探討的學門,這一直是我覺得古典樂很有趣的地方,而這一點也被編導巧妙地融入電影中,甚至延伸出電影的主題。

會覺得這一點有趣,是因為這牽涉到「作品的解釋權」。也許很多人都聽過羅蘭巴特著名的「作者之死」,雖然那是他回應文學研究的評論,但套用在音樂演奏上同樣可行,尤其是古典樂,這些偉大的作曲者是真的已經死了,我們只能從流傳下來的樂譜以及樂章試圖理解這些音樂家當時的意圖。但既然我們已經不可能從作者方得到樂曲的詮釋方式,那樂團以及指揮發揮自己的想像力去「腦補」樂曲想呈現的意境又有何不可呢?當然,或許還是很難將彌撒曲詮釋成如山歌般的輕快旋律,但至少也不會是演奏上千遍還如同錄音檔般準確的樣貌。拋開這種對於樂曲一定要照原樣呈現的一板一眼的框架,單純欣賞每個人所展現的樂曲不同面向與可能性,純論演奏當下的好壞,是不是能挑起你心中某個思緒,或許是更能讓作品永續流傳的方式。

題外話,最近也有個有趣的例子,諾蘭因為《奧本海默》的宣傳而被訪問到十幾年來存在影迷中的疑惑,有關《全面啟動》的結局。這大概也是個諾蘭被問到煩的問題,而他也一如既往還是沒有正面回答明確答案,又或者他給了他的版本:「結局就是這樣了,對主角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但許多人看完還是又陷入了一波認為他是夢是醒的討論,這不正是讓讀者隨自己的理解方式去解釋一部作品的意義嗎?

回到《塔爾》,編導也給了「單純評論演奏、作品本身的好壞」這件事更進一步的延伸想法。塔爾在課堂上與學生針對巴哈作品的爭論我覺得很精彩,我們有沒有需要因為作者本身在與作品無關的事情上有瑕疵,影響我們對於作品的看法?或者該說能不能單純聚焦在作品與演出本身,無視其他與這件事無關的問題?從這一點來看,其實塔爾在電影中呈現的立場相當一致,她欣賞巴哈的作品,無視巴哈有沒有可能厭女,其實這段我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男學生指出他不喜歡巴哈是因為他覺得巴哈厭女,而他的根據是因為巴哈有很多小孩?這之間的關連到底是甚麼?而當塔爾片面決定表演大提琴協奏曲時,她提出了甄選,讓新來的大提琴手有機會上台。的確從塔爾突然決定插這首曲子、再加上片面決定採甄選方式而不讓原本的大提琴首席表演,凸顯了塔爾的強勢與有點濫用權力的爭議,更因為劇情呈現了塔爾表現出對新大提琴手的「興趣」,帶給人顧及私情、假公濟私的印象;但也不可否認新人的確有非凡的實力,才能在甄選中脫穎而出。這也是個很有趣的現象,人常常在年輕時抱怨為什麼不能以實力說話;卻在成為老鳥後抱怨怎麼不以資歷來決定結果。

但最諷刺的還是塔爾最後被自己的醜聞擊倒,被柏林愛樂解雇,她被以和她實力無關的事情影響了她指揮演出的機會。她的遭遇為她的理念帶來最強烈的打擊。這也是個長期以來爭論不休的問題:「對於犯罪者或有道德瑕疵的人,該如何看待他們的作品?」這麼大的問題值得花很多篇幅另外討論,但在此我的答案暫時只有弱弱的:「對於他過往的作品我單純以作品的好壞看待,而他是否有未來就交給市場機制吧。」就像近期剛被判多項罪名不成立的凱文史貝西,我還是覺得他在《美國心玫瑰情》、《紙牌屋》等作品中的表現可圈可點,但未來他是否能東山再起,就看廣大市場的反應了。

只是電影有個相當令人玩味的結局,塔爾離開柏林愛樂後到了菲律賓,指揮當地樂團,演奏《魔物獵人》的音樂。柏林對照菲律賓、馬勒的《第五號交響曲》對照《魔物獵人》交響樂。能說這叫做「淪落」嗎?小天使與小惡魔在我身邊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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