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泓：去年夏天，在吉羅那

過去一直沒有注意到，騰訊微博有一功能，就是再現「去年今日」，感覺挺好。對於那些天天刷博的人來說，一年之後，回看自己的微博，雖然時過境遷，卻可以喚起某些記憶，自是一種快樂，當然，也可能是某種沮喪。我不是那種天天發微博的人，但去年這個時候，與朋友正在歐洲遊歷，前後三個月時間。這一段馬不停蹄的日子，遇有賓館WiFi設備，也會及時發點微博，不外乎是身置異域時的興奮，也可以說是招搖，人有點虛榮心，大概也算正常。

我的「去年今日」這條微博，只有一句話：晨起。站在賓館的平台上晀望中世紀小鎮吉羅那，寧靜悠然，令人心曠神怡……這是去年當天早晨的真實感受，心情確實如此。吉羅那位於巴塞羅那以北一百公里處，是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區第二大城市，也有人叫它「赫羅那」，距法國南部不遠。歐洲的城市通常不大，在我們看來，吉羅那不過是一個小鎮，整個城市被奧尼亞河一分為二，右岸是老城區，左岸是新城區，河上有一座非常著名的步行橋，紅色的，設計者古斯塔夫·埃菲爾，就是設計巴黎艾菲爾鐵塔的那個人。

（圖注：吉羅那整個城市「被奧尼亞河一分為二，右岸是老城區，左岸是新城區，河上有一座非常著名的步行橋」；作者供圖）

吉羅那的景點主要集中在老城區大教堂附近，步行兩三個小時，就可以全部看完。早在中世紀時，吉羅那是一個規模較大、且具影響力的猶太人居住區，至今保存不少猶太人的遺跡。吉羅那大教堂屬哥特式建築，頂部有一個羅馬式鐘樓，正殿拱門寬達二十三米，進去後左側是羅馬式迴廊，教堂中最值得一看的是「牧師博物館」；還有一座十三世紀時建造的阿拉伯浴池，在大教堂的後面，我和朋友找了半天才找到，因為不識西班牙文，任何指示牌對於我們來說「形同虛設」，接下來，遭遇一場虛驚，才知道自己的淺陋。

我們是從巴塞羅那開車來這裡的，到達時已是下午，下榻帕勞德貝雅維斯塔萬豪AC酒店，這是一家連鎖酒店，坐落在山上，視野十分開闊，站在寬大的露台上，可俯瞰整個小城。當天傍晚，我們步行下山，十五分鐘就到了老城區，回來時，陡峭的坡路則有點吃力。第二天，我提議開車下山，沒有遭到反對。因為在歐洲任何一個城市停車，都有嚴格規定，免費的、收費的和限時的，必須認清標識，否則後果自負。

我們把車子停在左岸一個廣場邊上，地上畫的是藍線，當時有許多車子都停在那裡，藍線代表什麼，其實，我們並不知道，附近有個指示牌，也看不懂，就這樣，把車給停了。中午時分，從大教堂回來，發現車不在了！我說是否記錯了地方，朋友說不可能，就是這個地方！被偷了，大白天的，不可能，這是在歐洲，朋友又說。我突然發現地上有一張黃色不乾膠紙，拿起一看，除數字外，什麼也看不懂，數字好像是車牌號和電話號碼，但車牌號究竟是不是我們家的車，當時有點懵了，不敢確定，立刻打電話給馬德里的兒子，兒子一聽，就說：肯定是被拖走了，沒事，罰款取回吧！

話說得簡單，罰款取車，可車被拖到哪裡，警察局又在哪裡，有誰告訴我們？西班牙人大都不講英語，我們又不會一句西班牙語，三個中國人呆呆地站在那裡，內心無比糾結。我們考慮打的取車，可問題是這裡出租車很少，幾乎看不到，再者，即便有了出租車，能對司機說清楚嗎？正茫然不知所措，過來一位老人，盯著我手中的不乾膠紙，我立即用手勢比劃，告訴他，車被拖走了，老人也不講話，接過不乾膠紙，拿出手機，照著上面的電話號碼打了過去，說了一通，確定車子是被拖走，又用手勢回告我們。又過來一位中年人，是老人的朋友，老人對他又說了一通，那位中年人勉強能講一點英語，朋友的妻子聽懂了：讓我們站在這裡不要動，等他五分鐘，他去拿自己的車子。

說實話，人生地不熟，面對這種幫助，我們不能不感動。後來我們才知道，在西班牙，警察局的停車場一般在城市的最邊緣，因為比較大，不可能在城市的裡面。也就是說，這位西班牙中年人要開很遠才能把我們送到那裡。吉羅那雖然不大，但指的是老城區，遊客只到老城區，若到左岸新城區的邊緣，開車至少在半小時以上。誰都知道，在歐洲打的通常是很貴的，就在此次歐洲之旅的六月初，我們到瑞典斯德哥爾摩去，馬悅然先生的夫人陳文芬在信中就對我們說，到了斯城坐地鐵就好，千萬別打的，那是要打破產的！雖是玩笑話，卻可見在歐洲打的確實昂貴。我們在挪威卑爾根，必須要打一次車，只有兩公里路程，折合人民幣一百四十元。說起來，西班牙要相對便宜一點，但也不會少到哪裡。當時我們坐在車上，就合計著應當給這位西班牙中年人一點錢，以表示我們的感激之心。下車之後，這位中年人無論如何不肯接受，不僅如此，他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替我們向警察解釋這幾個外國人看不懂指示牌，所以才違停，現在是來交罰款取車的。這一番話，我們自然聽不懂，但從他的表情來看，可以確定就是這個意思。警察十分有禮貌，查看了我們的護照，讓我們交了罰款，然後升起欄桿，讓我們進去取車。

出來，和這位西班牙中年人告別，有點依依不捨，說合影留個紀念吧，他笑笑，說yes！於是，按下了快門。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做什麼工作的，只知道他是那位西班牙老人的朋友，及時地幫助了幾個一籌莫展的外國人，他的內心是那樣的無比輕鬆，一路送我們時，車上放著輕音樂，音量低低的，旋律悠長，他在欣賞音樂，我們在欣賞他……

（圖註：「出來，和這位西班牙中年人告別，有點依依不捨，說合影留個紀念吧，他笑笑，說yes！」作者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