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
三日

死亡.一瞬

生活改变很快。生活瞬间改变。你刚坐下来吃个晚餐,你最爱的人已经离开人士。

“附子,可以回阳救逆,治疗四肢厥冷的亡阳证........” 中药学教授犀利的声音在教室里晕开来,我怔怔望着荧幕上的讲义,耳畔的声音逐渐减弱,形成一团模糊的背景音,衬着空白的我。视线逐渐模糊,滚烫直奔而走的脸庞和被冷气熏蒸的臂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我轻轻地用手背抹掉了一脸狼狈,在课堂里寂静的专注和贯彻耳边的药物性味交错而成的空气中不留下任何痕迹。欲打起精神,却落入回忆的翻涌里......

“经解剖后,我们证实颜先生的死因为心脏冠状动脉血管阻塞所导致的心肌梗塞。”医生尽量用着他最冷静的语气对我和身旁的母亲阐述着。挣扎着不让悲伤上涌蒙蔽我的感官,我一字一句地将之纳入体里;妈妈则因不谙英语只能坐在医院冷冰冰的椅,却将希望的目光投在我身上,像是爸爸有可能复活似的。我将医生的话从体里翻出来,摊开来,用言语的钳将之修剪,再递给妈妈。怎知妈妈仍旧猛地哭成了一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悲伤它侵蚀着我,涌出的伤痛扼住我的咽,我无法呼吸,也无法求救。搀着妈妈走出了医院,第一次意识到妈妈的身板那么脆弱,想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因为我也害怕自己支撑不住,但却又怕弄疼她。那一天的艳阳正高照,我们,却沐浴在毫无温度的虚无里。

那一天清晨,我揉着惺忪睡眼。今天,是年中考的最后一天。我不擅解决复杂的方程式,每一次的数学考试对我来说都是一场记忆力与推理能力的拉锯战。收拾好后,我拨打爸爸的手机号码听听他的鼓励,这习惯可是从幼儿园就积累的。电话拨通后,我迫不及待地说“把拔,我要去考数学了!最后一科哦!”他说:“好,不要紧张粗心,考完放假就可以回家了!”。从未想过这会是我们父女间这辈子的最后一场对话,也让我晓得,原来最难解决的并不是数学题,而是生死别离。

考完试解放的我自然乐的走起路来都能踏出快乐的节奏,即便背上的书包沉甸甸地拖着我,我仍咋咋呼呼地和室友们回到了宿舍。为了庆祝自己的努力告一段落,我点开了脸书主页,怎知右上角跳出了红色醒目的通知讯号。对话框上出现的是许久没联络的表姐,只见她写了一句话:“晶晶,你要坚强,安慰妈妈弟弟妹妹。”这不知从何说起的慰问打破了我愉悦的心情,内心充满疑惑的我冲到舍务处拨通电话。妈妈崩溃的哭声划破我16岁半的那个夏天,得知消息的我是狐疑不予置信,但妈妈丝毫没有停歇的哭声不停地提醒着我说:爸爸真的走了。霎时间一切都不再一样,我瘫坐在舍务处光滑的石灰地上,痛苦的感受不断冲击着我,而悲伤不断地冲破我的防线,原来死亡竟是一瞬间的事。

是啊,生活改变很快,我从没想过我挚爱的爸爸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离去。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妈妈对我诉说的爸爸的遗言:“我好辛苦。但我不能走,我还有三个孩子啊!”。妈妈说爸爸那时已经大冒冷汗,整个人因痛苦而表情扭曲,但是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想着我们。终其一生,无不在为我们而忙碌,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不舍得,忙的连自己都不肯放过。我们仨还只是学生,他一辈子却从未享受过一刻,每每想起他临走前如此痛苦,都恨不得自己当时可以有着续命之力,尽我所能就为换他再次回到人间。若给我选择折寿换回爸爸,我愿意,但总有人说我幼稚,说我放不下,还总是活在过去。是啊,我的确是放不下,但不是我不想向前看呢,只因为我怕忘记他而已。

如今的我,是一位医学生。之所以走上这条路,就是无时无刻地提醒自己,一定要成为一个舍命救人的医者,即便换不回爸爸的生命,也要倾己所能,去抢夺每一个生命的可能。每一个活下来的,都能换来另一个人一生的不遗憾。每每总在夜里哭泣,但六年过去了,爸爸却再也没有托梦过。也许,他想告诉我他不想让我牵挂,可天上人怎知,我多希望再见他一眼呢?写到这里,眼泪已决堤,只愿今夜的我一夜安眠,梦里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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