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創作：《無價》

禮堂台上台下都排列了整齊的座椅，台下坐著學生和家長，台上坐著校長和主任們。

擔任司儀的黃主任，穿著高雅的套裝，踏著罕有穿著的三吋高跟鞋，挺直地站在麥克風前。例行的進場儀式和唱校歌後，她介紹了由幾位老師和高年級學生組成的敬拜隊，請他們帶領與會者一同唱敬拜詩歌作為這個六年級畢業暨頒獎典禮的序幕。這所基督教學校一向都在各種校內活動中強調其信仰色彩，這是他們落實網頁內所展示的使命宣言之一：「以基督教理念辦學」的方式。

領唱的Miss Yip極力以甜美的笑容邀請同學和家長們一起加入他們的歌聲：

「六年級的同學，這些詩歌你們都已經學過了，請你們一起大聲唱出讚美詩！我常常都教我6A班的同學要每天歸榮耀給神，所以我們6A班每天在課室中的早會都唱這些詩歌。家長們，可以的話，請你們也加入一起唱。我們要將讚美和榮耀歸給我們的主！」

敬拜隊彈著、唱著，台下的六年級同學靜靜地站著，似乎沒有想要加入的意欲，只見一些6A班的同學嘴巴微微在動，好像是在小聲跟著唱，不願太張揚；有些同學好奇地轉身望向後面的家長席，大概是想要看看家長們有否跟著唱；大部分同學似乎很習慣這個儀式和這個狀態，很有耐心地等待這一切結束。家長們也大多是安靜站立，臉上一副嚴肅的表情。有小部分家長離開學校之後就沒有再唱過歌，他們無法再在大庭廣眾下唱歌，但又為自己未能按指示參與感到渾身不自在；另外一些家長除非是唱卡拉OK，在其他場合唱歌他們會感到難為情；而最重要的是這些歌，他們不認識。家長席上，只有甘牧師夫婦和那些有去教會的家長跟著唱，但因為不願意太突出，他們也只是輕聲應和。

敬拜完畢，黃主任宣佈接著是順著次序頒發獎項。事實上，頒獎典禮就是整個畢業禮的主要內容。

隨著黃主任的清晰講解，大屏幕上顯示「傑出學業表現獎」的獲獎要求：

得獎者必須

*在課堂上積極地參與活動和討論。

*在課堂上完全遵照老師的指示，並有效率地、獨立地完成課業。

*對老師所安排的家課，能夠認真地按時完成。

*整體上，對學習表現出正面的態度。

*在評估中獲得優異的成績。

每班有兩名同學獲獎，靈靈是她那一班其中一個獲獎的學生。靈靈上台領獎的時候，甘牧師舉起手機替她拍照。坐在甘牧師旁邊的蘇太看了他一眼，心想：「他應該感到很欣慰和很驕傲吧？他們今晚大概會給女兒慶祝吧？多快樂的家庭！我們家晴晴如果也能這樣多好呀！」然後她不其然在那些一排排的小小的後腦勺當中尋找自己女兒的背影，然後發現女兒把她今早給她繫上的蝴蝶結拆了下來，頭髮散亂地披在肩上，心中不免有些不悅：這晴晴何時才學會得體一點？！

甘師母著甘牧師多拍幾張，可以選一張最好的。甘師母自己笑得比在台上領獎的靈靈更燦爛，她感到自己的教養得到收穫了。從胎教起，她就已經十分注重孩子的學習和品德的培育：音樂、運動、健康食品等等可能有效的方法，她都試過；還是學前階段的靈靈，就已經習慣了每天閱讀圖書，甘師母會用flash cards教她認字，又教她背唐詩；進幼兒園的時候，甘師母每天為她祈禱，並一再吩咐她在學校要聽老師的話，好好學習，做神所喜悅的好孩子。靈靈也沒有讓她失望，幼稚園開始已經頻頻得獎，從貼紙到獎狀到獎學金都有。幼稚園三年，她的名字長期都在懸掛於白板旁邊的「課室行為管理圖表」的最高級別（Outstanding/Superstar）中出現，也就是說她總是能夠遵循課室常規，能夠安靜地在座位上完成指定的課業，並聽候下一步指示，而且，非常清楚課室日程，知道她被期望做些什麼。因此，甘師母在教會也舉辦家長講座，分享教養心得。

上幼稚園的靈靈第一次看見那個「課室行為管理圖表」的時候，她被它鮮艷的色彩和有趣的卡通圖案吸引，然後她發現她的名字和其他同學的名字並列貼在圖表中央，她心中興奮，覺得自己的名字能夠貼在這漂亮的圖表上，真是好極了！當老師指示他們到課室前面的地毯上聽故事的時候，靈靈盤腿坐著，心中期待，她看見老師手上的大圖書，很想知道那是怎麼樣的一個故事。

靈靈覺得這本書的封面很有趣，她看見封面上那隻小白兔捧著一個咬了一口的蘋果，蘋果上面有蟲蟲，旁邊一隻小老鼠雙手交叉胸前，皺著眉頭，看來很生氣呢！她迫不及待等老師翻開第一頁，可是，老師一直拿著書本，問一些不相干的問題。

「同學們要留心聽，我會問問題，誰答對了，我就會獎他貼紙。」老師這樣開始。

「這個故事叫《好消息、壞消息》。」老師把封面上那幾個字逐一指出來。

然後，她問：

「有沒有同學知道『好消息』是什麼意思？」

幾隻小手舉起來。

「就是……就是……很好……很好的消息。」靈靈前排右手邊那個有著圓臉龐的女孩迫不及待地邊舉手邊回答，而且在地毯上從坐著變成跪著。

「不要站起來，舉手之後要等老師叫你才可以回答啊。」

女孩圓圓的臉和頹然坐下的身軀都像洩了氣的汽球一樣。

其他幾位舉手的同學馬上將屁股緊貼在地毯上。

然後老師選了一位同學回答。

「好消息就是很好的事。」

「差不多了。好吧，給你一張貼紙。」說著，老師就把貼紙貼在這位同學的衣襟上。

「『壞消息』是什麼意思？」老師又問。然後又是一輪搶答和贈送貼紙。

接著又問了好幾個問題。

「小白兔手上拿著什麼？」

「小老鼠怎麼了？」

……

靈靈前面那個頭髮蓬亂的男孩子開始在玩手指。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書本打開了，靈靈引頸以待。

坐在地毯邊上那個戴眼鏡的男孩開始用嘴巴發出「嘶嘶」的、彷彿是什麼機器發動的聲音，手也跟著搖動起來；坐在後排的一個女孩開始跟旁邊的同學開玩笑。靈靈不禁轉頭看了一眼，接著，讓她感到異常驚訝的，是老師忽然停止講故事，她叫那個正在談話的女同學的名字，並說：

「留心！」

然後，她問那個發出「嘶嘶」聲的男同學：

「小白兔說了什麼？」

「……」男同學迷惘地看著老師，搔搔頭，搔搔耳朵，沒有回答。

老師轉身從那個「課室行為管理圖表」上，將那個男同學和那個女同學的名字撕下來，移到圖表下方的黃色長方格內，老師唸出黃色格子內那個粗體英文字：REMINDER，老師說如果他們兩個再不「選擇」坐好聽故事，名字就會被移到下面的橙色格子：TEACHER’S CHOICE，由老師來做選擇如何處置他們了。

靈靈感到震驚，那個漂亮的圖表不再那麼吸引了，她緊張地瞟了自己的名字一眼，還在原來的位置，然後，她再看看那個橙色格子，發現下面還有一個紅色格子寫著：CONTACT PARENTS，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如果橙色格子已經是不好的後果，那麼，在它下面的紅色格子應該更嚴重，靈靈跟自己說：我不要老師把我的名字放在那裏！於是，她坐直身子，定睛在老師身上，唯恐忽略了什麼而無法回答老師的問題，或者讓老師以為她不乖。

她發現只有聽從指示，才能夠得到所有正確的答案去回答老師的問題和完成被指定的課業，並且將名字保持在「課室行為管理圖表」的頂端。而且，放學的時候，媽媽如果問她：「今天在學校學了什麼？」或者「今天在學校開心嗎？」她就可以有「好消息」告訴媽媽，那麼，她就可以見到媽媽的笑容，並且可以聽到媽媽對她說：「乖靈靈！」因此，她恭敬聽侯老師的指示。

有一次，上中文課，他們在座位上抄寫老師教過的生字，靈靈差不多快要抄完的時候，無意中發現與她同組的一個男同學在做一件她看來很奇怪的事，那個男同學只是起了字頭，沒有逐行抄寫，卻很用心地在每一個生字上面寫漢語拼音（他們的中文科是以普通話教學的），她低聲問那個男同學：

「你在做什麼？」

「我在寫字啊。」

「你為什麼寫拼音？老師沒有說要寫拼音。」

男同學只是聳聳肩，低頭繼續寫他的拼音，還露出滿意的笑容。

靈靈靠近那個同學，看他寫的拼音。

「你還不快點寫字，下課前就寫不完。」靈靈提醒他。

「甘以靈！」老師見靈靈沒有在寫字，而是在跟旁邊的同學說話，就叫她的名字，「不要顧著談話，你寫好了嗎？」

靈靈嚇了一跳，馬上移回自己的座位，低頭繼續抄寫，老師轉身去教另一組的同學時，靈靈偷偷瞄了那個「課室行為管理圖表」一眼，她的名字仍然在頂端的粉紅色 “SUPERSTAR”的格子裏，她才安心繼續完成課業，她特意把每一個字都寫得很工整，這樣老師就會獎勵她。至於那個男同學當天有沒有來得及完成老師指定的課業，靈靈沒有印象，她只是記得這個男同學平時經常被老師提醒他的名字已經到達「課室行為管理圖表」的底層。

幼稚園畢業的時候，靈靈已經知道自己是「優異生」。每次她成績好，或者得獎，父母都會替她慶祝，或者買禮物給她；父母如果到她學校參加家長日或學校活動，老師都會在父母面前大大讚賞靈靈，說她懂事、守規矩，說她做事認真，說她聰明伶俐，雖然有一點點難為情，但靈靈還是覺得很光榮的，那一刻父母臉上容光煥發的笑容，靈靈銘記在心。

靈靈透過面試方式進入這所直資基督教小學。這時，除了鋼琴外，她開始學習跳舞，為學校贏得不少獎項，學校網頁會大肆宣傳。靈靈覺得自己非常幸福。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些同學總是不認真上課，其實只要留心上課，聽老師指示，就能夠成功；花時間練習，然後參加比賽獲取獎項，感覺也很好啊。就像今天這個頒獎典禮，靈靈一早起來，穿上熨得直挺挺的校服，讓媽媽替她扎好馬尾，繫上深藍色絲帶，走到台上領取獎項，在父母和老師嘉許的眼神中，在台下同學們仰望的視線中，她覺得自己在他們眼中是好孩子，而這個想法讓她感到安心。

在頒發過「主科學業成績獎」、「術科學業成績獎」後，黃主任宣佈頒發「好撒馬利亞人獎」，有些家長覺得這個名字很奇怪，其實就是操行品德獎，只是因為學校要強調基督教信仰背景，而用了聖經中耶穌講的一個比喻的典故而已。屏幕上顯示獲獎要求：

得獎者必須

*在人際關係中表現出基督教的價值觀

*對同學、老師和其他教職員表現出正面的態度

*對有需要的人提供幫助和鼓勵

*尊重別人和別人的物品

*做正面而負責任的選擇

*積極參與校內活動

除了學業成績要做到最好之外，靈靈很希望自己也能得到這個獎項。她記得媽媽常常跟她一起讀的一本圖書，叫做《愛心第一》，故事中的小女孩參加接力賽輸了，卻因為在比賽中幫助別人而得到了「愛心第一」的嘉許。媽媽告訴靈靈：

「不但要在學業或比賽中盡全力做到最好，品德也很重要，兩者必須平衡，才是好孩子。」

「什麼是平衡？」靈靈問。

「就是兩樣都要有啊。有時不一定要在比賽中贏第一，我們人生中有很多比賽，你看，這個小女孩贏了個『愛心第一』！」

當靈靈上台領這個「好撒馬利亞人獎」的時候，甘牧師再一次舉起手機拍照，旁邊的蘇太此時驚訝地說：

「又是你女兒啊？她可真是品學兼優呢！」

「哈哈，感恩、感恩，都是上帝的恩典。」甘牧師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真要向你們請教怎麼栽培女兒呢！」

靈靈可能不知道，她這次得到這個「好撒馬利亞人獎」其實是有點「幸運」的。原來老師們認為雖然靈靈平時對人很有禮貌，又常常主動幫助老師，但她已經會得到「傑出學業表現獎」，那麼「好撒馬利亞人獎」最好頒給另一位同學，讓獎項不要太集中在某一個學生身上，而他們本來屬意靖雯，可是，接近學期末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靖雯就失落了獎項。

在宗教教育課中，老師講解了一段經文後，要他們在練習簿上寫一些經文感想，但提醒他們必須認真書寫，「認真」的意思是必須至少寫滿兩頁，並且要謹記按照她所規定的格式（有標題、有經文、要分段、每段之間隔行……），並且把字體寫得端正整齊，否則她不會「收貨」。有些同學揮筆就是兩三頁的，有些卻怎麼也擠不出半頁。與靈靈同一組的逸朗很快就寫了一頁半，覺得很滿意，然後就從書包裏拿出一本小說來看。老師過來檢查逸朗寫的感想，要他重寫，逸朗問為什麼，老師說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亂寫一通，既不按格式，字體也不整齊。

「我說了這樣我是不會收貨的，你的練習簿不可以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著，她就把逸朗剛剛所寫的那一頁從練習簿上撕了下來，揉成一團，扔到廢紙箱裏，然後叫他重寫。

靈靈見逸朗滿面通紅，眼神憤怒，可是他沒有說話，也沒有開始重寫他的經文感想。明明與自己無關，靈靈卻心中惶恐，她仍舊低著頭寫她的經文感想，並且下意識地把字體再寫得工整一點。

坐在他們左邊那一組、座位就在廢紙箱附近的靖雯也把一切看在眼裏，已經無法專注寫感想，她偷偷瞄了逸朗一眼，見他好像洩了氣似的趴在桌子上，靖雯想：他現在能有什麼對經文的感想呢？他現在的感想不可能寫出來交給老師。

逸朗把他自己設計和摺疊的一隻紙飛機拿出來放在桌子上把玩，老師見到，就叫他把飛機收起來，馬上開始重寫他的感想。逸朗沒有反應。老師就走過去，把他的紙飛機取去，扔到廢紙箱裏。逸朗雙眼通紅，僵硬地坐直身子，盯著廢紙箱。同學們驚愕地看看老師，又看看逸朗。

「你若選擇不做這個課業，就要承擔後果，我將會寫欠交功課的便條給家長。」老師沒有理會他，只是拋下了這句話，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寫便條。

靈靈心裏的惶恐加劇了，她心中暗自祈禱，希望逸朗不要再做出什麼破格的事來（上課時拿出紙飛機來實在愚蠢到不得了），否則老師就真的要生氣了，到時他自己就更麻煩，全班也可能被連累。

雖然小息時女同學和男同學是不會一起玩的，但靖雯恰巧見過那隻紙飛機，她見到逸朗很用心地用了幾張廢紙來摺疊，後來還見到上面畫了圖案、填了顏色，這飛機還有型號和名稱呢，逸朗常常放在手上把玩，也用來跟同學的飛機對戰。靖雯不玩這些男孩玩意兒，不過她見到逸朗的紙飛機被扔到廢紙箱的時候，心中一顫，她想起她最喜歡的布娃娃，那是她在手作班學做的，自己親手縫合，雖然很簡陋，但因為是自己的創作，她特別愛不釋手，還替娃娃起了名字，如果娃娃被扔到廢紙箱，靖雯覺得自己一定會哭。

這一課宗教教育課終於完結，老師沒有離開課室，她在教師桌那裏跟幾位同學商量下星期的週會敬拜時間要唱哪幾首詩歌。逸朗一直偷瞄廢紙箱，他很想走過去拾回他的紙飛機，可是老師在，他不敢，也怕其他同學看見了會告訴老師，如果放學才去取回，又怕校工已經把垃圾都清理掉。宗教老師離開之後，下一課的老師已經到了課室，逸朗沒有機會走過去了，接下來的一整課，他心神不定，一直想著他的紙飛機躺在黑暗的廢紙箱裏。然後，這一課的老師一踏出課室，靖雯馬上以靈活的動作，伸手把廢紙箱拉到自己的座位，打開蓋子，從一堆垃圾中把紙飛機拯救出來，再把廢紙箱推回原位，迅速把紙飛機拋到逸朗的桌上。逸朗一臉驚喜，立即把紙飛機收進書包裏。下一課的老師此時剛好步進課室。

老師後來是怎麼發現逸朗取回了紙飛機，靈靈不知道，她只知道老師要問的話，同學們都會說出所看見的事，當老師問她見到什麼的時候，她不能說謊，她確實見到靖雯把紙飛機拾來拋給逸朗。就是這樣，靖雯失落了「好撒馬利亞人獎」。（當然她自己永遠不會知道，然而，不知道也許更有福。）

所有獎項頒發完畢之後，就是校長訓勉的時間。袁校長上任以來，一直都強調要以基督教精神和理念辦學，無論在學校網頁、家長通訊或公開場合，尤其今天這樣齊集學生和家長的場合，他認為正是宣揚信念的好時機，因此，他一早就預備好講稿，趁此良機，不單要給學生，更應當給家長上寶貴的一課。

校長恭喜得獎的同學之後，就開始訓勉：

「頒發這些獎項的目的，是要鼓勵各位同學，在你們的學業上、待人處事上，都有所長進。得獎的同學不要驕傲，要繼續努力；沒有得獎的同學也不要灰心，將來更努力爭取好成績、好表現。」

對於這些陳腔濫調，台下的六年級學生已經聽了好幾年，無論得獎與否，都習慣得沒有在腦袋裏激起任何情緒。世故的家長們對這一類說話，更是到了麻木的地步，沒有刺激到任何思考。

「我今天特別想講：頒發這些獎項，不是要叫你們互相比較。

同學們，不要跟別人比較！」

甘師母點點頭表示認同，她想：「是啊，不用跟別人比較的，自己做到最好就是了。」

蘇太聽到，卻不禁在心裏反駁：「怎麼不比較？你們設這些獎項不就是比較誰成績好、比較誰最乖，然後好的、乖的就得獎嗎？得獎的就是比沒有得獎的優秀啊！」

校長刻意以比較緩慢的速度，想要做到字字鏗鏘地說：

「家長們，請你們也不要拿自己的兒女跟別人的去比較，要看得見你的孩子的價值不在於學業成績或有沒有得獎，你的孩子是『無價』的。」

甘師母連連點頭。

台下大部分的孩子們眼神呆滯，表情沒有變化。有些則抖擻精神定睛在校長身上，有些低頭把玩著衣服的一角。

蘇太心想：「我的孩子當然是無價的，但這頒獎禮不就是要鼓勵和鞭策同學們發奮圖強嗎？要努力向得獎者學習，即使做不到別人那麼優秀，也要朝這個方向去努力呀！」

校長繼續說：

「我也是父親，我深明為人父母的都期望子女好，我們絕不會希望子女失敗。然而，『期望他們好』是什麼意思呢？這個值得父母深思，關鍵是什麼才是對子女『最好』的，你心裏認為什麼最寶貴，你就會在日常的言行、在與子女的相處中不知不覺地表現出來。」

「如果你認為對你的子女『最好』的是上名牌大學，或贏得學術獎項，或獲得體面的職業，例如成為醫生或商業管理專才，那麼，你必然會在子女面前透露了這種價值觀，無論是有意識或潛意識地。

你們自然會多說這樣的話：『努力一點！』『花多點時間溫習！』『你看看某某多成功！』『這次考試成績怎樣了？』『你可以做得更好。』你們可能會疑惑：這些話有什麼問題呢？！當然，這些話本身沒有問題，對子女期望高，為他們設定更高目標是好的，問題是當這些話成為我們和子女之間唯一的話語以及最主要的信息！」

蘇太不禁嘆了口氣，心中暗罵：「那麼你們的家長日為什麼老師們都是在評論我家孩子的成績和學習表現？不斷提醒我要好好督促孩子做功課和溫習？」

「《聖經》告訴我們，我們的價值不在於我們的『成就』或我們能『做什麼』，而是在於我們『是誰』！所以，你們的子女是無價的！要愛他這個人，而不是他做了什麼，要知道他們是何等寶貴，他們是誰？他們有多寶貴？

他們是上帝所賜的禮物！

他們是按上帝的形象被創造的！

他們是上帝所愛的！

上帝透過耶穌基督的寶血救贖他們！

神的兒子耶穌基督愛他們，為他們死在十字架上！

這就是他們的價值！他們在上帝眼中是那麼寶貴！

對基督徒來說，這就是我們的自我價值所在。這不是『自尊』，因為『自尊』是我們怎麼看自己，這是『價值』，『價值』的意思是上帝怎麼看我們！」

甘牧師和甘師母連連點頭。蘇太瞟了他們一眼，心中嘀咕：「無可否認，這些宗教教義都說得很動聽和感人，可是，這跟孩子的學業有什麼關係呢？我當然是愛她這個人才希望她在學校能夠佔優勢啊！既然學校要把孩子分類，我當然希望幫助我的女兒做最好的啊，就算不是『最好』，也要『比較好』啊，否則她只會被看扁。況且，將來在社會上工作，不也是要比較誰做得好嗎？世界是很殘酷的。」

「因此，期望你的孩子『好』，就是希望他們能認識上帝，愛上帝，信靠上帝，接受耶穌基督成為他們的救主，我希望我的孩子們能夠這樣，我也祈禱你們同樣期望你們的子女能夠這樣。

家長們，你們鼓勵你們的子女時，請記住要平衡一點，鼓勵他們與神同行，培育他們的品格，使他們成為別人的祝福，與此同時，鼓勵他們不單單在學業上，而是要在他們所做任何事上，都盡力做到最好，這就使上帝得榮耀。」

校長致辭在家長們的掌聲中結束，甘師母拍得特別熱烈，她簡直覺得袁校長完全說出了她的心底話，她覺得他們理念一致，「難怪靈靈能夠在這所小學做到品學兼優，真是感謝主！」她心想。

由於聽過很多次這類基督教信息，蘇太還沒聽到最後已經猜到校長的結論就是「信耶穌」，因此她沒有很驚訝，她覺得以她有限的才智，大概也能聽明白校長的意思：要督促子女好好讀書之餘，不要忘記讓他們信耶穌；在學術上和品格上都做到優秀的就是榮耀上帝。雖然她不太了解什麼是「榮耀上帝」，她猜大概是令上帝感到有光彩吧，就像如果她那不懂事的女兒有一天能夠好像甘以靈那樣上台領獎，她就感到光彩一樣吧。

（2020年8月3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