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拍善意的謊言，欲盡孝道而不見真孝心——《別告訴她》（The Farewell）

《別告訴她》（The Farewell，dir: Lulu Wang，2019）

 既是導演個人經歷，真人真事；問過朋友，也有類似的故事，不該過度質疑，但起初看到這個「別告訴老長輩患絕症將離世」的孝道邏輯，總是覺得奇怪——我還以為老奶奶其實早就知道自己不久人世，只是配合著大家假裝不知秘密，希望齊齊整整開開心心活過最後三個月（老奶奶如此精明，怎會不察覺異樣？既是第四期癌症，身體又怎會不常作怪？）。何況，即使老奶奶知道了真相，也未必是天崩地裂的壞事，反而有機會讓各人更肅穆、交心地道別。因此，「別告訴她」本來就是一戳就穿的前設，要怎麼發展故事，很考編導的功夫。 

結果全片真的只能「別告訴她」，大家一臉哭喪，卻依然能以時差、身體不適、家務疲累等瞞騙過去，中段就轉移到種種外國人眼中的「東西文化與生活矛盾」去，導演越想以冷幽默的形式處理，卻越顯彆扭，正如那個應是搭景出來的公墓（？），每塊墓碑都是一式一樣，背後竟以繁體字（﹗）寫著「養育之恩　世代銘記」，同樣地公式而人工；一切就如這個中、美、日家庭在餐桌上的那場「我是／否中國人」的爭論，只能蜻蜓點水，然後就以那個留學英國，年輕又帥氣的醫生（長春市有這樣的人物的可能性？而老奶奶是否真的連「cancer」都聽不懂？）那類「養眼」的包裝蒙混過去。拍女主角按摩拔罐，不拍她爸在另一房間與「美女」全身按摩（笑）；女主角母親說老奶奶其實性情霸道事事要管，鏡頭顯露出來的卻是老奶奶精明幹練待人至親。整部影片很像那壞升降機的賓館、掛滿藍絲帶的婚宴，這裡那裡不對勁。 

導演著力經營壓抑的氣氛，偏灰的色調、齊整的愁容、往往將角色置於畫面偏下方的 planimetric 構圖、（導演自幼習琴，有一定造詣）荒誕的選曲（如婚宴酒席上唱《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與《竹田の子守唄》）……可是始終未能統整出有穿透力的文化觀察，連動人的家庭故事也說不上。很多觀眾都知道，這故事是導演的真實經歷，導演的老奶奶甚至去過探過班與飾演她的演員趙淑珍見過面對過話，而她真的一直不知道身有癌症﹗若拍成《別告訴她》的「別告訴她」紀錄片，我相信更有意思得多。事實上，導演的家庭本來就很有多可挖掘的題材，例如她爸爸本來是中國駐蘇聯大使館的外交官，卻能  1989 年往美國攻讀博士，這個時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