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年觀影小札與個人回顧

　　終於可靜下來寫寫年度回顧。2020 年大家心情沉重，疫症肆虐，嚴重影響觀影情緒——戲院長關，失去許多觀看首輪影片的機會，呆在家裡，心煩兼發懶，也沒甚麼精神看戲寫文。一開始停課留家，也想過趁這時間開卷進益，結果甚麼都沒看進去。許多朋友這一年都自學了幾項新技能，我好像沒有太大長進，朋友對將來各有長遠計劃，常見者如精進煮藝、鍛鍊體魄，又或開戶投資美股、拍片寫 Patreon、研究外地生活之類，我有「增長」的卻只有腰圍。回顧文遲遲寫不出來，就是一寫就已感慚愧臉紅。

　　書沒怎麼讀，倒是買了不少書。當然一直有買新書閱讀的習慣，但這兩三年開始多買珍本舊籍，大抵是因為年紀漸長，喜歡懷舊，這一兩年更是愛發掘昔日香港的一切，也愛逛二手古物店，後來認識到幾位二手書店老闆，愛聽他們講故事，就更是樂在其中。不過荷包羞澀，只能量力而為，其實這樣也好，書緣不重買，偶遇更有趣，回想起來，也是因為前年底影評人朋友斷捨離時得他恩賜一批好書，才開啟了收藏的興趣，人緣與書緣向來是同一回事。狹小的居所無處藏書，新年伊始，最忙就是整理儲物空間，新一年也要好好計劃了。

　　說到書緣與人緣，今年交了許多新朋友，但也得罪了不少人。年中《幻愛》的爭議，掀起了大量旁枝討論，自己一時亂開玩笑，好像被書友厭惡禁絕了，至今仍感可惜。年底某場網絡上的「二手書店之亂」，本無鬧大之意卻意外始作俑捲起了波瀾，我沒參與後來引申出來的網絡是非「正場」，倒是在「場外」與中學同學們在網上閒談間以文字討論當中是非，後來自己竟莫名其妙激動起來，鬧得不太高興，最後也覺得自己太道貌岸然，明明粗鄙不文怎麼滿口道德起來，但也慶幸有這麼一群老友，若在別處這麼扯談，不被以為是癡線佬才怪。後來與好幾位相熟的書店老闆談天，擴闊了視野，我雖有自己的堅持，但也得承認理想與現實，從來就不應割裂二分。禍從口 ／ 字 ／ 圖出，今年更應切記。

　　也不是完全沒有好事的。在電影方面，這年開始為「電影文化中心」（FCCHK）拍影評節目，名為「半邊電影人」，一年來推出了二十集，步伐不徐不急，其中比較有意思的，例如張國榮早期電影回顧和漫談黑色電影（Film Noir）兩系列，自己在過程中也頗有得益。最高興自是專訪《幻愛》導演周冠威和編劇曾俊榮，當晚一談近兩個小時，既能更深入了解影片的幕前幕後，也有機會將坊間的兩極爭議帶出來直接與創作人交流，是過往從未有過的經歷。我不太懂得拍片剪片，這兒有專業的幕後人員，為自己不甚吸引的說話生色不少，也是幸福。不過，「半邊電影人」的收視其實一直非常參差，最好的一次 Youtube views 約有二千五左右，即使不與知名 Youtubers 比較，也只能說是不至白費心機，但有近半節目大概只有二三百人次觀看，當中大抵很多只是粗粗看過幾分鐘，幾近於無，有時也難免灰心。檢討過程，到底是節目內容、形式、風格，還是推銷宣傳策略的問題，也沒有最終答案，我們不想做「少年江流」，但有時也不禁「佩服」其成績，然而我們的目標不是追逐數字，做節目也非為利益，繼續努力，看看會有甚麼變化吧。主持拍檔最近忙於製作個人首部導演長片，由於疫情影響尚未正式煞科，希望大家都身心安康，能早日在戲院看到這部作品了。

　　前年底加入「香港電影評論學會」，但到這年才開始正式參與學會事務和活動。學會成立廿五載，前輩與友儕許多都是或曾是會員，進進出出，批評聲音聽過不少，過往的內部人事不好八卦，但對於年度大獎之類，自己也曾表達過強烈不認同的意見，然而對學會本身其實也不算很有了解。如今獲邀加入，當然也得感謝賞識，不過自己其實也沒甚麼大計，就當是個認識學會、學習電影的機會。今年在學會寫過幾篇文章，拍了幾集「跟住影評去睇戲」，年底擔任「影評人之選 2020——超閱未來」的講者之一，還能邀到詩人朋友周漢輝一起分享看法，那是下半年難得疫情稍緩還能進戲院的時段，現在回想竟能完成這節目（想想十一、十二月後我們損失了多少重要的大小影展），也該感恩了。

　　2020 年共看了 125 部長片，看了約 30 部短片，重看了 9 部長片。平日隨興在網上瞥過，又或晚飯時在衛視卡式台偶然間看大半部的不算在內。這數字比起過往幾年無疑少了許多許多，但竟然也不遜那令人難以忘記的 2019 年。社會急劇變化，一顆心確實不像三十歲以前般完全沉醉在光影世界，但也始終不會忘捨，倒是近來幾次與前輩朋友閒聊，數度當頭棒喝地指出自己越寫越不濟，自己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回應，但會繼續摸索的。這年寫電影是少了，寫「自己」卻多了，常常「我我我」，相信已惹朋友側目。2021 年要做甚麼，要照照鏡子再想想。

　　大量首輪影片沒有機會上畫，選年度十大至愛也是困難。年初「高登先三寶」掀起評論熱話，自己最欣賞《叔．叔》，但始終最喜《幻愛》，坊間的批評我只同意一半，一如對《熱帶雨》的抨擊（本來也考慮選進十大的），我常常認為那是對人情不夠通達之故（儘管我也承認自己很多時都不夠 sensitive），高舉一方之理（得強調我是認同其部分論點的），卻咄咄不顧其他情理，是很可惜的。今年寫的影評文章，自己最滿意者，就是論《熱帶雨》的一篇（也算是和女朋友合寫的，過程更是愉快）。略說說第十位。在《好好拍電影》和《夜香．鴛鴦．深水埗》之間其實是有掙扎過的，觀影過程其實更喜歡後者，但綜合全片，還是前者比較滿意，所以選了在第十，不過，我對《好好》也不是完全傾倒，批評的部分，或留待討論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年度大獎時再說。年中有幾部對香港很重要的紀錄片，年底在 Netflix 也有幾部矚目新片，但我至今未看，是以就未能考慮了。這年也比過往多看了電視片集（紀錄片劇情片都有），但也沒收進此片單。以下就是 2020 年度的個人十大至愛，按喜愛程度排列，慚愧地，在外語片部分，我只正式寫過《孤城淚》的影評，其餘連口述或在臉書淺談幾句都沒有，2020 年實在太懶惰了。

10. 《好好拍電影》（Keep Rolling，文念中導演，2020）

9. 《生命之光》（Light of My Life，dir: Casey Affleck，2019）

8. 《對不起，錯過你》（Sorry We Missed You，dir: Ken Loach，2019）

7. 《陽光普照》（A Sun，鍾孟宏導演，2019）

6. 《我想結束這一切》（I'm Thinking of Ending Things，dir: Charlie Kaufman，2020）

5. 《幻愛》（Beyond the Dream，周冠威導演，2019）

4. 《李察朱維爾：驚世疑案》（Richard Jewell，dir: Clint Eastwood，2019）

3. 《那裡是天堂》（It Must Be Heaven，dir: Elia Suleiman，2019）

2. 《芝加哥七人案：驚世審判》（The Trial of the Chicago 7，dir: Aaron Sorkin，2020）

1. 《孤城淚》（Les Misérables，dir: Ladj Ly，2019）

　　疫症影響，這年很多回顧展都無法舉行，過往幾年在大銀幕觀賞昔日佳作、傑作的快樂日子，在 2020 年都不復再。雖然觀影有限，但也想選這年看過的十大至愛舊作，當是推薦片單，與影友們分享同好吧︰

10. 《雪裡紅》（Red Bloom in the Snow，李翰祥導演，1956）

9. 《偷拍》（Caché，dir: Michael Haneke，2005）

8. 《小露與我》（Wendy and Lucy，dir: Kelly Reichardt，2008）

7. 《血濺鴛鴦樓》（The Strange Love of Martha Ivers，dir: Lewis Milestone，1946）

6. 《轉校生》（I Are You, You Am Me，大林宣彥導演，1982）

5. 《妻》（Wife，成瀬巳喜男導演，1953）

4. 《春閨風月》（The Awful Truth，dir: Leo McCarey，1937）

3. 《慾海情魔》（Mildred Pierce，dir: Michael Curtiz，1945）

2. 《街童日記》（Pixote，dir: Héctor Babenco，1981）

1. 《無言的山丘》（Hill of No Return，王童導演，1992）

　　十大選過了，回顧寫好了，但戲院仍未重開，對影迷來說，2021 年彷彿尚未開始。也不，才不過一個星期，大家已感到今年將比 2020 年更加艱難。不管如何，電影還是不能不看的，至於其他，大家已在心中。也許，下年寫 2021 年觀影回顧時，已不是在 Facebook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