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第21章:三角關係

胡弘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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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們都以為我們會做一輩子的朋友,我也許還沒有那麼堅定的信心,可人就是容易被同儕塑造的氛圍所催眠,即便有一丁點的懷疑,也會被那種飛揚得快要窒息的感覺給踩死,狠狠的,像踩蟑螂一樣痛快。

倪姍姍拿到信的時候竟然臉紅了。我心想,不會以為是我寫的吧。管她呢,反正看了信就知道不是我了。

可事情從那刻開始,就變得有些複雜了,因為程偉的神經實在太大條,寫完情書竟然忘了署名,這下可好,倪姍姍以為情書是我寫的,雖然裡面有幾行令人納悶的地方,好比說:「雖然我們不同學校,但我常常在公車上遇見妳,不知道妳對我是不是有印象?」之類的話。

倪姍姍自做聰明的把那些不合邏輯的地方當做是我故弄玄虛,不想讓其他不小心看到信的人聯想到我們身上,因此連署名也都省了。

他媽的笨女人,沒大腦。看她那副喜孜孜飄飄然的賤樣,我就有氣,恨不能即刻打破她的白日夢。終於,我找了一天假日午後,約了程偉和倪姍姍出來講清楚說明白,我可不甘願蹚這場渾水。

那天倪姍姍可真是人如其名,拖泥(倪)帶水,姍姍來遲,我和程偉都已經喝完第二杯飲料了,她才緩緩出現。

程偉見了她顧盼巧笑的模樣,差點沒腦死,一雙眼睛如蒼蠅粘上爛肉,真個是纏綿悱惻,難分難捨。我夾在他們中間牽紅線,月老不像月老,紅娘不像紅娘,橫豎只是個愛錯性別的傻瓜。

等倪姍姍終於弄懂了程偉臉紅耳熱的指手畫腳和我再明白不過的弦外之音之後,她笑了,不是那種掩著嘴巴扭捏作態的笑,而是開懷露齒的大笑,白淨的臉上飄上紅暈,連我都看呆了。

別誤會,我呆的可不是她笑得漂亮,而是對她的反應感到吃驚,我以為她會傷心怨懟,或至少發個無傷大雅的小脾氣,可我料錯了,她竟然笑得像個天真無邪的神經病。欸,女人,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她們小小的腦袋瓜在想什麼,只有上帝曉得。

然後,我們三個成了好朋友,至少對他們兩個來說,我是他們的好朋友。

倪姍姍有一回還半認真半開玩笑似的對我說:「怎麼辦,我搞不清楚到底比較喜歡你們倆哪一個;如果你們可以加起來變成一個,那該有多好。」

「妳未免也太貪心了吧。」我說。

「你不曉得女人都是貪心的麼?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大言不慚。」

「你不覺得我漂亮麼?」

她嘻嘻嗔笑,兩手插著腰,歪著頭,風扯著她飛擺的頭髮,有那麼一剎,我似乎可以理解程偉為什麼會喜歡上她。

我們三個就這麼廝混著,吃冰、逛街、買東西、讀書、唱歌、看電影,甚或泡網咖、打電玩、溜直排輪、打球──她情願坐在樹下看我們和其他男孩在籃框下被太陽曬著,不管去哪總也約在一起。

倪姍姍最愛走在我和程偉中間,一手攙一個,好像同時擁有了兩個世界,什麼慘綠少年、憂鬱十七,統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樣不清不楚的三角關係我是無所謂,倪姍姍的落落大方,也可能只是因為猶豫不決,可奇怪的是程偉,他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抱怨過什麼,而且似乎還很習慣我這隻大電燈泡橫在他們中間,亂詭異的。

後來,我們開始看一樣的書,聽一樣的音樂,用一樣的口氣罵人,從前那個陰鬱孤僻的我似乎不見了。

當時,我們都以為我們會做一輩子的朋友,我也許還沒有那麼堅定的信心,可人就是容易被同儕塑造的氛圍所催眠,即便有一丁點的懷疑,也會被那種飛揚得快要窒息的感覺給踩死,狠狠的,像踩蟑螂一樣痛快。

也不知道一個學期是怎麼過去的,天愈來愈涼冷了,想到不久後要回家過年,我突然感到情怯。

有天傍晚送倪姍姍回去之後,我告訴程偉說我討厭過年,他賞了我後腦一巴掌,說:「你是哪根筋不對啊?過年有吃有喝又有錢拿,有什麼不好?」

我懶得分辯,只是聳聳肩,愣愣看著灰灰黃黃的天。

「你怎麼了?」他摸摸我額頭。

「沒什麼。」我連揮開他的力氣都沒有。

「別想那麼多啦,過年才幾天,很快就會過去的。怎麼,你是怕會太想我是不是?」

「想你個頭啦!」我嗤笑一聲,裝作不屑地撇撇嘴。

「哪個頭,大頭還是小頭?」

「呿,我什麼時候見過你小頭了,我怎沒印象?」

「沒印象?喏,你看,這不是小頭嘛,有好幾個呢。」他伸出十根手指頭來,耍寶說:「來,打個招呼。楊小鈞,可不要太想我們喏。」

程偉老是叫我楊小鈞,叫得我都快煩死了。可我還是敞開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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