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弘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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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作真時真亦假 無為有處有還無

抉擇|第4章:陽台男

沒有人知道我遭遇到了什麼,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腦中還在留戀著那該死的一刻──我到底是討厭還是喜歡呢?是說不上來的快樂還是不快樂?彷彿是,彷彿也不是彷彿,感官的迷宮對我來說是永恆的羅生門。

書包好重,用它掩飾那顯然已經濕黑的卡其褲更重。我怕我已經踏足到那條通往未知煉獄的通道,然而不知怎麼的又有一絲莫名的被壓抑住的喜悅。這時的我無論如何都還不能回家,我得先處理好我的情緒,等褲子裡的精液乾掉。沒有人知道我遭遇到了什麼,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腦中還在留戀著那該死的一刻──我到底是討厭還是喜歡呢?是說不上來的快樂還是不快樂?彷彿是,彷彿也不是彷彿,感官的迷宮對我來說是永恆的羅生門。

下車後,我朝著家的反方向走,天一點一滴夜下來了,燈火通明的街上人來人往,我逛了一遍又一遍的書店唱片行,買了飲料御飯糰,坐在便利商店門前左近的原木長椅上,凝望深紫色天空下平直的大馬路、反覆變幻顏色的紅燈綠,還有下班潮擁擠的車陣。

良久,我丟掉手中沒喝完的飲料,懶洋洋站起來,慢慢數著街燈走回家。當我摸黑走過陰暗的穿堂,一隻手剛攀上潮涼的樓梯扶手時,「啪咑」,挑亮的燈火隨即落在我來不及閃躲的臉上,爸站在通往客廳的廊下,高聳的身影遮住了大片的光。

「你去哪?」

我低頭沒說話。

「這麼晚回來也不打個電話,你媽急得四處找你。」

我還是不回答。

「你到底怎麼了?從來也沒這麼晚回──」

「爸,」我突然打斷他,「我留在學校唸書。」

「那也該打電話回來說一下,免得我跟你媽擔心。」

我垂著眼睛不敢看他,怕謊言留下難圓的尾巴。

「飯菜幫你留在桌上,去吃吧!」

我去洗了澡,桌上的飯菜一樣也沒去動它。

不久媽上樓推門進來,我佯裝睡了,書本擱在肚子上。她幫我收了書,蓋了被,默默諦視我一會才熄燈,掩門前輕輕歎了口氣;也許她自己也沒察覺到那聲幽幽的歎息,但我卻清楚地把它刻記在心底,往後多年,我總會在異地的夜晚不經意聽見,心中便湧起濃濃鄉愁般的歉意。

我靜靜躺了半晌才睜眼,黑暗中窗外的雲空特別明顯。我等過了中夜,家裡都沒聲響了才悄悄溜下床,摸出私藏的一包菸──淺藍色外殼的Dunhill淡菸,尚未拆開的封口邊緣已經磨皺了。我遲疑著,還是把它塞進口袋,躡手躡腳踅下樓,摸黑從車庫側門溜出來。

今天是滿月,卻給路燈搶盡了風采。風大,我在圍籬邊找了片黑牆蹲下來,拆了菸盒取出一支菸,這才想到沒帶火。

我輕輕咒了一聲,抬眼見到對家叔叔房間的燈還亮著,趁頹廢的興致正高,起身去撳了他的門鈴。想想我只和他說過兩回話,不確定他還認不認得我?

前陣子他的一封信被誤投到我家信箱,我看了信上的名字──陳伯男──不認識,又看了地址,才知道是郵差誤投。

後來那封投錯郵箱的信被我拿去還給對過的陳伯男,那天他正在門前澆花,謝過我,聊了幾句。隔兩天,我放學經過,他叫住我,問我喝不喝咖啡,我想都沒想就說:「喝。」

那次,他送給我一盒咖啡濾掛,聊了一會兒我的學業和他的亂七八糟事,反正我也記不了那麼多,只記得那盒咖啡濾掛被我拿進衣櫥做了除濕劑。

現在,我揚起臉朝著對講機上的攝像機擺酷,那頭問:「誰?」

「我。」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我叼起菸,含糊著說:「借個火。」

門開了,我逕直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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