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延丁
寇延丁

跑路作家、酿酒农夫

书评 | 在“无限向小”的行动探索中思考“宇宙大问题”

从六月下旬收到《人的应当》,到现在读书会结业,刚好半年。自己读这本书+在读书会中重读的过程中,刚好正在经历两种不同生活方式的转换。撷取几个片断,穿缀读书过程中的思考与困惑。

01

所附照片拍摄日期是2021年7月1日。地点是我的恶人谷,一个可以住在田里实践自给自足生活梦想的地方

这张照片拍得极随意,没有特别聚焦的视觉中心。其实拍摄时照片之外的一切也都是很随意。我在恶人谷随便找两棵树挂上吊床,劳作之后放平小憇+随手拍。仔细看看能够看出书读到了第三章:希腊。看看后面的背景,是我未来的家园。

自从十年前想清楚一个问题,姑且借用何老师的词,表述为“我的应当”。一直向往“帝力于我何有哉”的自主自立状态,希望自己成为“自种自吃的业余思考者”。当然现代人不太可能、也没有必要回归上古。在公共交通可达的山谷,耕三五亩田,建一间房,双手劳作、自给自足,农作之余翻翻书,做一个业余思考者消磨人生。

在恶人谷实践自给自足,第一步是建个小房子住在田里。刚刚完成地基还没有开始立柱,当时手中书就是《人的应当》,可以看到是第三章,希腊。

由希腊哲学与哲人群体的“无用”与“无用之用”,联想到“哲学”与“科学”与“技术”之辩,想到曾经在台湾中山大学一位蔡教授课上,听到过一则古希腊轶闻:雅典科学院在求证“圆锥体的体积是同面积圆柱体体积的三分之一”时卡壳很久。阿基米德的证明方式是:手执面积相等的空心圆柱体和空心圆锥体,将柱体中的液体倒入锥体,一、二、三,恰好倒完。如此,证明完毕。然后,一位古希腊少年数学天才(许是阿波洛尼乌斯?)站起来,提议逐出阿基米德:“他玷污了思考的纯粹性”。

形而上与形而下、有用与无用,是人类思考过程中的永恒问题,不是技术爆炸、人的能够登峰造极、社会达尔文主义势不可挡的今天才有。

暂且把书放平,看看天,再看看周边新鲜开垦的土地与刚刚浇铸完成的基础,我正在读一本形而上的书思考“人的应当”,正在做形而下的实践,可以称之“我的能够”。千年罗马是那个时代群体“人的能够”之巅,我在当下用行动验证自己对于自由的理解,看看个体的人,能够以一己之力实现多大程度的自主自立。《人的应当》思考的是三千年人类思想史,是“宇宙大问题”,恰好与“我的能够”形成对仗或者是一种对照。

02

我只需要建简单的田间小屋,比较快,从开工到入住一个多月。但书读得比较慢,要建房要整地要各种种东种西。读书过程中有一些问题与困惑,只能挂在一边。一则人在田间山里上网不太方便,二则又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写字对我来说是一件很认真的事,要等周边安顿停当、坐在一个让自己舒服的环境里,才能够开始自己的表达。看到读书会的消息第一时间报名,也是希望能够在与何老师和书友共读的过程中照见自己的问题与困惑

一直在听何老师的导读以及与书友的互动但是自己不曾提问,不是没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与本书有关的问题,以何老师这样的写作者,答案应该都在书中,所以要去书里找,我想探究,是跟何老师以及这本书似乎有关又似乎没有关系的问题。最后在十月初形成了一封信发给何老师单独请教,题目是:《如何安顿我们的肉身、愿望、和行动?》

第二次读书会中,回应邢陌的问题,何老师给出的答案是“同伴,和信仰”。如果说,“人的能够、人的必须、人的应当”是这本书的明线,那么信仰则是伏在整个论述中的“暗线”。

我有宗教情怀但是没有宗教信仰,也曾经与两位同伴探讨过信仰问题。探讨发生在成都,薛野和李英强都是老朋友,可以畅所欲言。那天饭后的议题涉及信仰,把我摁在餐桌上分析了整个下午,临了两人对了一下眼神:“她好像真的没有需求”。

不是没有问题没有困惑,而是我生命中的行动者本能,让我在面临任何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即凭本能付诸行动,宇宙大哉问还是个体生命小问题,都一样。我的追问因为行动的切入止步,然后就融化在行动里

作为一个生命个体,我在生命过程中想要的是什么?如果说我想追求的是肉身与精神的自洽,那么达成的途径是信仰还是行动,其实没差。就像在我眼里,阿基米德手里的实物与雅典科学院逻辑缜密的论证都是思考一样,都是指向了真知或者真理的知识、思考。人,这种时间与能力都非常有限的生命个体,面对无限宇宙,认识世界,又作用于世界,逻辑思辨,行动验证,都是重要途径

03

参加这个读书会,我有一个明确的实用主义动机,“看别人的人论,浇自己的块垒”,是为了照应自己的问题。

我更喜欢听每周末何老师与大家的互动。有些问题是我也想提的,讨论过程中会激发出一些新东西,也看到身为中国人,教育在我们生命中刻下的痕迹,以及,自我教育的痕迹

何老师在交流中一再提到,罗马皇帝与“中国皇帝”、中世纪与“黑暗中世纪”必须区别看待,包括对于“封建”的理解。我自己和书友的很多问题,其实源于我们生命中所受的教育,已经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对于“皇帝”对于“中世纪”的理解,然后再拿这些去套《人的应当》或者这本书所探讨的“人类三千年思想史”。这是我们共同的问题。

另外一个共同问题,或者说我的遗憾,也在跟何老师的交流中提到了:看不到“行动指向”。虽然何老师说,这就是思考宇宙大问题的、是务虚的,遗憾依然在

对“人类”而言,思想资源的积累、演进,过程极其漫长。但我们每一个具体的人,又只有极其短暂的生命,除去少时混沌老来颟顸,在吐尽教育的迷魂汤、智识积累到建立独立思考之后,又要在我们的身体条件崩盘、丧失行动勇气与能力之前,人的生命中,能够付诸行动的时间,真的很有限。

04

读书会进行到尾声,恰逢我年末回乡陪护父母,再回城市。在网络环境里,将几个月间零星看的何老师每章的导读视频连续看下来,看到“信仰”这条脉络。如果说在书中是一条伏在叙述下面的“暗线”,那么在导读视频中,是一条更为清晰的实线。

真实发生的人类历史与有限生命过程中教育积累的关系、理性与属灵的关系、科学与技术的关系,是我在读书过程中一直会结对跳出来的问题与困惑。这样的思考一直都在,不必要求别的人书回答自己的终极问题,也不会因为某一本书读毕终结

人在时间空间面前的渺小感无力感推动了人的思考,也在思考中影响思考的方向。作为一个能力有限、生命有限的个体,人在历史面前,特别容易绝望。我是在牢狱之中重读《世界文明史》的,彼此环境+健康低谷,无力感特别明显,“历史中的人”+“当下我这个人个体”,双重无力。所幸在那样的处境之下尚有思考、此后还有行动。

我喜欢一本书《小的是美好的》。任何宏大问题都可以一直“向小”、具体化,直到具体到这个问题的最小单位。很多宏观无解的问题,小到一定程度,就有可能,比如民主、比如自由。十多年前《可操作的民主》是这样,当下的恶人谷也如此。

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在不同情境之下,一读再读这样一本书。在恶人谷晴耕雨读,安顿肉身、实践愿望,在行动中体会行动本身的哲学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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