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ters 75] Wandeln 走走

[註：很散很散，想到什麼就寫什麼，半日記性的文章。]

老公的朋友Ｄ說，他待在屋子裡快被悶壞了。尤其最近他們辦公室又改為 work from home，獨居的Ｄ工作一個人，採買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就算有聯繫也都是透過網際網路，對人而言總是虛擬的。

「走吧，Wandeln！」他說。於是我們決議在 good Friday 那天到戶外走一走。

原本我們打算直接從市區走到學校，再走一條這附近一條簡單、約七公里的健走路徑。沒想到走到Ｄ的租屋處時，他說：「還是開車到學校吧。」於是我們便讓他載到學校後，三人才開始緩步向前。

天氣陰沈，氣溫十多度，穿上一件稍厚的外套，走起來倒也舒適。

「很久沒走很多路了，可能走不遠。」

「我也是。」

「隨時都可以折回來。」

那日，我們下午一點出門，結果直到近七點才到家。當然我們並不都一直走著的。

老公與Ｄ算是同事，跟的是同一個老闆（教授），可分屬不同實驗室，一邊學界一邊業界。當日由於體力不支，走著走著實在不行，我們三人最終先到學校實驗室，後又到公司實驗室裡，既歇腳又取暖。

因此這趟行程對我而言，後半段的時間是「參觀」了兩座實驗室，其實也就是他們日常工作的地方。

由於疫情關係，加上宅女性格，基本上就算整日待在家，還總是事情做不太完，根本不想出門。然而既去之則安之，開始健走後，看著周遭的景緻，聽老公和Ｄ聊天，或與他們聊天，還是有種「與人相處雖可怕，但...還可以啦」的感覺——是的，如果放我孤獨一人活在世界某個角落，只要有書，或是有大自然的景緻，會比讓我跟人待在一塊更開心。

Wandeln 的過程很輕鬆，就是邊走邊聊，偶爾停下來看看馬，看看鳥，看看鴨。聊的內容也很輕鬆寫意，包含旅遊（義大利與法國），包含騎馬（朋友Ｄ曾到內蒙古騎過馬），包含黑森林，包含亞森羅蘋（優雅的、有點任俠格的賊，雖非法可是卻暗地裡與所謂的正義那方抗衡，國小時期的摯愛）和福爾摩斯，包含他們的專業知識，他們邊聊，我偶爾發問——科學公式雖然討厭，可是很多概念還是很吸引我，且讓我覺得很有趣的（恩，其實有點著迷於量子力學的概念，當然對其理解完全不專業，只是讓老公講給我聽那些曲面、相對的概念，可是總大開眼界——原來可以這麼理解世界）。

由於是帶著相機出門的，因此當看到不錯的景緻，又或其實也不是什麼不錯但就是想拍下留念的景緻，便停下來，按下快門。

雜亂地拍了一堆，其中最多的應屬馬了。迷你馬農場的馬，走了一段路後馬術學校的馬，還有其他農家養的馬。

以及載馬用的車。

以前還沒搬到市區附近時，那裡租屋不遠處也有馬匹農場。每次慢跑經過農場時，農家養的狗總會衝到圍欄邊狂吠。

那時有在鍛鍊，所以跑有坡度的路，三到五公里都沒問題（時間決定跑多長），那時最喜歡從租屋（都是只有兩層樓的矮房小社區）跑到山坡上一座被當地稱為舊皇宮的地方，再折回到租屋。

這日健走值初春時節，經過馬場時味道並不會太重。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在舊租屋時，每到夏天開啟窗，若風向不對，馬場的味道就會翩然而至，那種帶了點臭味的草土味雖不至作噁，可聞久了還是會有種不適感。

然而，關於這片鄉村景緻，以及那些農場特有的氣味，雖然不見得美好，內心深處卻相信著當有天離開這座小城後，會懷念不已的吧。

人，或說我自己，總是那麼矛盾。待在台灣時，我並不覺得台灣多好，甚至出國旅行時還總念著那些地景的美好。可當真的搬到德國居住，一陣子後，時不時又會開始想念台灣了。

然而私心坦承，身為一個喜好獨處的人，德國的環境無疑是較適合我的。物質樸實簡單，因此大把的時間可以花在精神提升上，比如偶爾嚐鮮研究一些跨領域的概念，比如閱讀，比如感受自然裡的花葉蟲鳥，而且當拒絕外界打擾時，也沒人會說什麼。

走過第一個馬場後，接著經過了一條賞鳥步道。

在這裏遇見了許多神奇的鳥類，不知其名卻聽牠們在初春的微風中巧囀。

這條賞鳥步道附近就是一小片社區住宅。在這片社區住宅邊，巧遇了一棵長著絨毛花(?)的樹，很神奇。

緩步經過社區後，便又恍如走入無人之境。期待夏天趕快到來，這樣就可以躲進田野裡閱讀了（只是下週...氣象預報竟然顯示又要下雪了。唉。）

在田野裡閱讀，或在公園裡閱讀，是到德國後養成的「壞習慣」。

前年修了一門政治哲學課，一日教室內特別悶熱，於是教授便很愉快地問：「不如今日我們到戶外上課？」於是那堂課便是在有點樹影遮蔭的草地上上的。雖然不太好做筆記，可是不論是教授講起課來，又或是大家針對議題談論起來卻毫無障礙。自那堂課後，我們一群學生總想在外面上課（後來有一次是在咖啡廳外，看起來很像某場 conference 結束後的聚會而非正規課程...）

而自那門課後，我再也不介意夏天順道到公園或是找片小草地坐下、閱讀了（疫情之前的生活...後來都窩在家了。）尤其到公園閱讀後，才發現那兒還有不少人來興時會朗讀一段，也有情侶依偎著輪流唸書給對方聽，實在很浪漫。

我們就這樣走著停著走者，最後竟也走了 5.75公里。（其實很短。之前有德國朋友一天走了約30公里，有回我跟那位朋友一起散步聊天，我們默默就走了約10公里。德國人是很愛 Wandeln 健走的。老公辦公室更是每半年走一回，教授領隊，每回10多公里。）

一路上沒怎麼遇到同樣健走的人，可是倒遇到幾組慢跑者或單車客。短暫交會時，彼此都會「Hallo」一聲並帶著微笑（恩，對...因為出來健走，是在市區外圍，所以...沒戴口罩）

這種就算彼此陌生卻友善地打招呼，是德國的日常。很短暫，很美好。

走出家門，接近自然，平靜下來與之連結真的有奇異的心情舒緩效果，當看著大片色澤不一的草地，草地上走跳的鳥類，遠遠的山坡，就算當日天色陰沈，心情卻還是因著景而開闊而輕盈了起來。

一路欣賞著這景緻，話語時有時無，卻是一點嫩芽或是幾隻飛鳥就能讓我驚喜了。這種時刻特別美好，也特別平靜。

如果能不顧一切，願能如盧梭居於湖濱（雖然他被批評，但我還是蠻喜歡他因隱居而伸展出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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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陣子沒出門了，所以雖沒有走很遠，可是卻還是疲憊不堪。回到停車處：老公的實驗樓，一處名為 TAO 的建築後，我們仨便進到建築裡休息一會。當日雖是週五，可因為耶穌受難日（ good Friday，但其實讓我們好奇的是，這明明是耶穌受難日呀！對於宗教相關總是一竅不通。）所以是放假的，實驗樓中無人，清冷卻也適合坐在公共空間聊聊天、歇歇腳。

在這實驗樓中，設有一小幢屋子，裡面住的是仿生材料所的研究人員養的蜘蛛（除研究外還供觀賞用...）很怕蜘蛛，可還遠遠地幫牠拍了照（猶豫再三決定還是不放上來了）。這些蜘蛛據說沒有毒，而且坦白說牠們被抓來研究也挺可憐。掛掉後不是被抓去做成標本，就是被抓去鍍膜（coating）或是被鑲埋 （mounting，用樹脂把物體封起來，成品像琥珀）。說到蜘蛛，蛛絲著實是種非常神奇的材質，強韌且排列很工整，是種非常難得的材料。

大自然真的很神奇，很多仿生材料至今仍難以有效率的製出，然而那些生物卻自然而然便產出，那麽精美，那麼細緻，那麼有彈性，所造之物就是頂尖工藝。

在實驗樓中，我們從疫情狀況，聊到未來規劃，又聊到房價——我們一致表示不想被房價綁住，可是不買房行嗎？就算內心怎麼灑脫，還是會自問怎麼可能呢？雖然認識的不少德國同學（同輩），或是老公的同事（較我們大一些）是篤定只租不買的，可也許受傳統文化因素影響，沒有房，於我們終究還是不安心的。

「可是，我們一生就只能這樣嗎？背負房貸，一直工作，直到老死。」Ｄ問。

在這個話題討論的過程中，還其他問題困擾著我們，包含在德國待多久再回台灣等問題。一時之間無根漂泊的浪漫瞬間被擊碎，人生似乎不能總是且看且走，還是要有點規劃的。

＊＊

聊著那有點的沈重的話題，我們最走出 TAO 並上了車。出了建築，迎著微冷的風，最終決議讓Ｄ載著我們到他工作的實驗樓。

Ｄ工作的實驗樓是在一小山丘上，樓內面積不小，可是外面腹地更大。

而由於那裡盡是些工業用的展示，所以即便參觀，並聽Ｄ介紹著許多神奇的機器和研究，最終也只能忍住想拍照紀錄的慾望。

正介紹著那些機台，Ｄ突然提起了他們實驗時會用的粉和氣，接著開玩笑地抱怨了一句：「在德國只有安全最重要。」的確，為了安全，德國這裡的實驗室都會花上大把的金錢，甚至有點不講求效率，就是要將一切防範措施做到滴水不漏後，才能開始進行一些計畫。「安全第一」這句話在德國不只是口號，而是實打實地做著的。

當日正值一早起來，便看到太魯閣號的新聞，再聽到這句話時，不免一陣唏噓。也只能隔著半個地球，祈求別再有壞事發生。

又在實驗室待了一下後，Ｄ說他很喜歡這附近的一處景緻，我們便又上了車，讓他載著到了Ｄ口中的「療癒處」。

Ｄ說，他常下班後過來，一方面是因為他租屋處附近的停車場是晚間七點半過後不收費，因此他總會等那時間快到了，才驅車回家，另一方面則是他獨自一人身處異地，雖然有同事也有朋友，遠方也有家人，但大部分的時間裡還是自己過著的，「所以你很孤獨嗎？」老公有點白目地問，不過並不惱人。

「還好吧，但明天你們想一起去超市嗎？」Ｄ說。「好。」老公說。最後我們達成協議。

在漸冷的風裡，我們又坐回車裡，在夜色尚未蓋住這座小城，我們各自回到自己的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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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碎碎念。寫給老後的自己。]

1. 隔日（週六）我們一起去了Kaufland（德國一家大型超市）買了些蔬果、起司還有麵包。因為復活節假期放到週一，因此人超級多。許久沒出門，也沒逛大超市了，見到那麼多人一時之間竟覺得有點恐慌。
2. 腳痠了兩天。顯然做只做瑜伽是不夠的。
3. 如果哪天離開這個城鎮的話，我想我偶爾會想起Ｄ，以及許許多多這兒遇見的人吧。Ｄ真的很友善，也總願意為朋友付出（包含搬家那時他幫忙，也包含開車載我們去大超市）。因著老公的關係，所以我搭過不少次便車跟著去採買，有時候這種人情還是很讓我苦惱的，不論多近或多遠的人，接受他人的付出於我而言，很難只以「真誠感謝就好」帶過。
   不過或許正因為這種友善與付出，所以每當偶爾做了點較複雜的菜或是做了些甜點，我們也總會拿一份給他作為答謝（只是我個人總覺得自己付出得太少了。老公至少因工作緣故所以會有來有往，但我畢竟專業上完全幫不上。）然而總是不均等的。
   這麼一想，好像孤獨地過還是最適合我吧。
4. Wandeln 這個詞直接用時是指健走/漫走，可是當加上反身sich 變成 “Wandeln sich”後意思就成了「轉變」。走著走著心情就變了，也許就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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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閱讀到這裡的妳/你～
正因為有你們的閱讀，這篇文章才一次次存在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