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牧
艾德牧

自由职业者,艺术爱好者。

从古至今2

上一回,提到的问题是,从古至今有什么东西是未曾改变的吗?有什么东西从古至今像一株坚硬的植物,贯穿人类的五脏六腑,直达未来的的吗?

当我问出这问题,实际上表露的是一种对于现存世界的焦虑。现今大多数人所习惯的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早晨,昨夜发生了什么没有被积存下来。雪下了几尺厚,狂风卷走几户人家,硝烟如何弥漫,都在清晨的到来时被涂抹的干干净净。过去,是一处被反复修改的幻象,它被裱在框子里,被脱了水去了颜色,被捏来揉去博人一乐。我们习惯性地听从早晨的广播所述说的一切,然后不断地在新生的欲望上添砖加瓦。我们像是上帝的弃儿,没头没尾,没来没往,我们平等而自由,我们是新人。信了现代性鬼话的新人。即便如此,即便过往难以追溯,我还是抱有期望,这副身体总是一个又一个从同样潮湿温暖的子宫里滚出来的吧,它的姿态总还是有些独特的线索。而这世界,还是那个世界,百年前的空气,到今天还是可辨认的空气。百年前人们习惯性地抹一抹鼻子,咧嘴一笑,今人就真的不会笑了吗?

我观察自己周围的一切。珊瑚色的iPhone,购买于一年前,估计出厂于一年半以前。每日玩弄的微信,那些对话框和朋友圈,也就十年之内的事情。维生素C片,汤臣倍健的,最多也就几十年。便签纸,小小方方的,这种发明也不太早,估计也是几十年。铅笔,应该蛮古老的,网上一查,18世纪。各种纸质的书籍,按照活字印刷术的发明时间,13世纪左右。眼前的这些文字,简体版汉字也就一百多年,甲骨文则已经有7000多年,而语言则是三十万年前进化的产物。

拥有手机,我可以随时和几万公里以外的人沟通,我可以迅速得知在这个世界上雷鸣电闪般发生的诸多事件,我可以迅速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窥私欲。没有手机,我可以看久未拿起的书,去朋友家楼下喊他出来,给遥远的人认真写信,灌注时间累积的真诚。没有手机,也没有书,我可以跟周围的人交谈,可以到处游荡和每一个有缘的人聊天,我可以唱歌,可以作诗,可以起舞。没有手机,也没有书,也没有语言,我可以发呆,可以烹饪,可以抚摸,可以拥抱,可以哇哇大叫,可以闻,可以尝,可以跳跃,可以爬行,可以睡觉。所以不管怎样,我都可以生活。

生活是平等的,慈悲的。从古到今,生活没有试图更改过。吃饭,劳作,发呆,睡觉,做爱,排泄,说话聊天,被爱与爱人。

只是生活一点点地试图更改,吃更丰富更稀有更舒适的饭,做更有意义调动人换取更多金钱的劳作,少发呆,少睡觉,和不同的人做爱,尽可能忘记会排泄,想说话聊天就说话聊天,被最多的人爱,爱最少的人。

一种生活可以被描述为用电动牙刷,抹碧欧泉,坐日本电动马桶,喝着星巴克,吃一个开放三明治,穿着巴宝莉,坐在会议室里刷两小时手机,下了班去超级猩猩流汗。

一种生活也可以被描述成,把尖牙擦干净,把脸擦干净,把肚子里酝酿一晚的东西清干净,喝下一种灰色植物果实的粉末,吃下几种植物和动物部件的组合,身上盖着一种植物、矿物和动物部件的组合,坐在一处封闭的洞穴两眼盯着一处疯狂压缩的时空,然后去了另一处封闭的洞穴开始做一种往复运动。

从过去到现在,变化的是物质的种类和组合,时空压缩的程度,以及因为不平衡导致的新的生活选项。而没变的,是这个生活的模式,世界流转的方式,一命又一命轮回的节点。

现今的世界令我觉得分裂的一点是,一方面我们保有这个知道如何生活的身体,也就是生活本身这些套路和规矩,而另一方面我们头脑中的生活万千变化,到昨夜被洗的干净之后,今天又重新上路,穷尽乐观和消耗之能事,为着一个身不由己的系统服务。无意识和意识的斗争与割裂日趋严重。我们被迫像一个全能斗士,白天尽量跟上并满足外部思维系统对我们的要求,晚上在梦乡又反复与无意识的割裂进行斗争。发了疯的大国梦扯着十几亿人不能安眠。如果说,过去是既得利益者剥削穷苦的农民(一直被讲述的故事),那么今天就是某些所谓中间阶层激烈地自残为穷苦的人打工,因为人的快乐从什么时候就被迫只能用吃饱穿暖来衡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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