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牧
艾德牧

自由职业者,艺术爱好者。

基本事实

这是一个直觉而来的题目。昨天在写到方便面的时候忽然想到的。不知道是否有人像我一样,一直回避着一些属于自己的基本事实。人,可以像是福尔摩斯眼中的那样,充满了各种指向本人真相的细节 - 在小说中,可能是磨损的袖扣,伦敦郊区的口音,一块皮肤的烫伤,或者带有泥土的靴子,它们是福尔摩斯脑中关联的关键物证,可以赋予一个初初遇见的个体潜在的身份和经历。非常主观。

当然不仅仅是外表这么简单,外表在很多时候并不算什么,如同随生活境遇变化而更换的衣服,今天是优衣库,明天是A&F,又能真的说明些什么。我想说的基本事实,是那些缠绕于生活之上的无法逃避的人的事实所形成的表现。

我们时常选择忽略看见这些表现,倒不是刻意为之,而更像是这样一种情况。人总是有一种隐秘的双重生活,脑中的和外部的。脑中的生活像是一列云端的列车,拖拽着我们向着无穷的天际飞去,严重者如我,可能会时常被云端幸福的眩晕所俘获。没有谁不是幻想狂,区别只是程度而已。因此那些可怕的,无聊的,朴素的外部事实,就像是地上的无聊风景,或是从天上鸟瞰的新奇景观,都不能恰好地保有它的真实与清晰。

此外,积累自己的基本事实,又是一次暴露狂的行动,这十分的危险,又一次把自己不断地扒光来看。它只能短暂的发生在此刻,然后必须否认它的存在。随着时间,进一步地积累,进一步地否定,描摹出科学般的人的活生生的图景。所以这是一场长期的理解过程,一个漫长的博弈项目,就像与性的一生交欢,从十几岁开始认识性,幻想性,接着实践性,放纵性,忽视性,最后珍视性,对性放手。只有这样,被感觉和想象所欺骗的我,就会回到身体里面,成为策略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随时爆炸的人生炸弹。

想要实践这样一个项目也来源于另一个想法。

有一回在望京西的地铁站,一出来,迎面一阵冷风,眼前开阔得不得了。整整齐齐码放的黄色与青色的共享单车,一条大道从右至左,偶尔有几辆车穿行而过,鼓舞起一些熟悉的声响。我似乎很容易贪恋于某些时刻,觉得很不满足,风也轻,人也荡,光也新鲜,车来车往。但接下去,就是这样走上几百米回到家里,打开灯,打开电脑,一屁股坐下,撑开那个眼眶。不过我很快对此做出转机,走到了一百米开外的那家手抓饼和烤冷面铺子,大肆购买了全套的手抓饼夹鸡蛋夹土豆丝夹里脊夹生菜。它的鲜香浓烈与烤麦的舒适延缓转换了我的感觉,那感觉是填满的沟,是精彩的完整弧线,是硅胶做的贤者时间。

满足之余,我开始体察这种变化,并不知怎的跳跃到另一个问题上:到底是什么决定了人们的行动?

就我自身的体会而言,身体似乎是一只长满了小嘴的蚌壳,不断地一张一翕地渴求着什么。而沉浸在日常和过程中的人,总是忙不迭地去满足这些永远流动的欲望。任何事,若想过了行动这一关,不完成对身体的调动是不可能的。而身体的这些欲望在被满足和塑造之中,总存在着一种当时当地的态势,一种倾向,一个若隐若现的棋盘,如果新的事件不对应这个棋盘的概貌,那么身体就无法被调动。这表达出了话语和思考的一部分无力,它们可能并不是那个人类行动的核心。一次公共事件的酝酿,一次激情的倡导,一次大规模的广告宣传,都需要切中身体的层面,那张无意识的嘴,那个浮现的身形和隐约的质感。我总能想起在初次学单板滑雪时,一抬手,身体顺势而去在雪坡上滑行的感觉。

我将之归纳为一种sensibility,感觉型,就像福柯的知识型一样。就手抓饼而言,它就是我在北京的一部分感觉型,它刺激,快捷,辛辣,多样,它压缩时间的密度,缩短空间的差距,它是工业和复制的幻肢,是地沟里的英雄,是大碴子味的金陵十三衩。它镶嵌在我的事实之中,它抬不起头,它暴虐非常。它对抗我的失落与空荡,卷起辣椒的手臂指向诗意的天空:这不过是它的镜像,它的孪生兄弟。

我顺着手抓饼的感觉型,就在此时此地划下了自己的线条和监牢。令人着迷的是这些感觉型编织的纹理和相貌,它是如何构成我的基本事实,如何像傀儡师一般牵引我的脚步,引我走向这个称之为生活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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