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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書|2020 - 2022 疫情中,我住過的隔離酒店

04/08/2024 七日書 Day 1

自 2020 年初 Covid-19 在全球蔓延,我從美國交換的學校匆匆飛回國內,就開始了全天下跑路避毒的生活,香港、上海、深圳、北京⋯⋯疫情好像劃開了我本科生涯的口子,線上授課讓我可以三心二意,跳脫出被校園吸附著的生活,在更多的城市打岔、走神、開小差。在核酸檢測、隔離封控的種種限制下,因為無牽無掛和“幸運”,我飛來飛去很多地方,沒有感染,也住過好幾個隔離酒店。現在回看這些隔離趣事,其實都映照了疫情期間中國的某些側面。


2020 香港 - 深圳

那是疫情最開始的日子,3月底坐在從紐約到香港的直飛航班裡,昏暗的燈光襯著每個人身上的防護服都發著慘白的光。那可能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在飛機候機口、航班上幾乎所有人都帶著護目鏡、防護服的時候。忐忑,一來不知道是否會在飛機上感染,二來不知香港會有什麼在等待我們。

落地香港,隔著防護服感受到航站樓熟悉的冷氣,但那溫度裡帶著不同以往的冷清和恐懼。戴著醫用手套,在手機上填表掃碼;在緊張的隊伍裡等待核酸檢測;經過了無數個帶著防護面具看不到五官的工作人員⋯⋯踏出航站樓的那一刻,看到陽光,我才意識到春天到了。

已經記不清是怎麼到達學校旁邊的隔離酒店的,只記得經過酒店長長的走廊時,每個緊閉的房門外,都放著一堆塑料餐具和吃剩的食物,等待被工作人員收走。我的房間雖小卻整潔,還可以點外賣。

接下來就是物理性的全然隔絕,一面忙著擔心感染病毒,一面忙著和前任分手,一面忙著看PPT學習,一面忙著找暑期實習,天知道我是有怎樣的大無畏精神才熬過14天的。只記得,每天望著酒店窗戶外面高聳的港式建築,發呆;在微信裡和朋友互相聊天分散注意力;因為時差顛倒,沒上過一次線上的課程⋯⋯

因為當時的政策,在香港隔離完14天之後24小時內過境去深圳,只需要再隔離7天,當時出了隔離沒地方住的我,毅然決然再次拉著我所有的行李,去深圳繼續隔離。

印象很深,當時隔離在南山區一家維也納酒店,坦白來說2020年初內地的封控政策很有效,管理也很到位,因為所有地方官員都是第一次面對這種事情,在摸索中都希望做到最好,收到上級的表揚。雖然維也納酒店很破舊,但基礎設備都齊全。而且因為找到暑期實習,也脫離了在美國時候對未知疾病的恐懼,7天也比較平和地度過。

搞笑的是,在我終於熬完這渡劫的日子,辦完手續重獲自由的時候,酒店管理人員突然給我送來一大捧鮮花(像王菲在開演唱會),又迅速擁來兩三個人拉我去已經佈置好的照相板前合影。等我回過神,只剩我一個人拉著兩個大箱子了。不知道隔天報紙或公眾號上,我會作為誰的政績被宣傳被表揚⋯⋯


2021 上海

2021年,香港、內地的疫情趨於平緩,學校恢復了線下線上 hybrid 的模式。因為暑期實習要提前入職的緣故,我又從香港飛回上海隔離(那時聽說上海隔離政策最寬鬆,現在想來真是諷刺)。

上飛機、下飛機、走過漫長的被重新規劃的航站樓走廊,拉開口罩被捅嗓子⋯⋯被訓練一年的人們已經輕車熟路。有意思的是,同行航班有個中年外國男人,不會說普通話,一路上只能隨著人群走,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健康寶”是怎麼填的。最後到達候車大廳,等待大巴車把我們拉去隨機分配的隔離點。陰差陽錯,那男人和我上了同一班車,且就坐在我隔壁。一路上他保持著沈默,我看著車窗外上海的落日。

大約坐了一個多小時車,他更焦慮了,試探性地用英語問我:“Do you know where are we going?” 我禮貌回覆:“I don't know.” 想必所有人都有此疑問,除了司機。我當時幻想能住在黃浦或靜安的“豪華”隔離酒店,像小紅書上那些幸運兒分享的那樣,過14天可以吃外賣的日子。但看到手機地圖上車子離市中心越來越遠,心理預期一再低落。最後車停在寶山的一個不知名破爛酒店時,我心戚戚。

因為那外國男人在車上神色緊張,我就一直和他寒暄,得知他是 McKinsey 的 Manager 來上海開會,從未經歷過酒店隔離這樣的舟車勞頓。臨下車我對他說:“You can follow me.”

經過漫長的排隊、填表、記錄信息,終於快輪到我倆時,他遞給我一封信,上面是McKinsey的logo,寫著同事給他開的幽閉恐懼癥的證明:“Could you please help show this letter to the staff? Because I need a large room.” 我心生一計 "Yes. Sure!"

我直接走到酒店前台,和酒店人員說:“你好,我的朋友是外國人,有幽閉恐懼癥,公司讓他住大房間才可以,他不會說中文,最好是把我們兩個分配近一些,我方便幫他。”

最後結果可想而知,我和這位仁兄分配到了酒店唯二的“高級”套房。那14天,雖說不能自由點外賣,但是因為房間巨大,心中還是舒坦。其間也幫助這位仁兄數次,作為對他帶來的“priority”之報答。真是幸運幽默又諷刺。


2022 北京

隨著隔離政策越來越收緊,22 年在上海封城前一天,死裏逃生飛回北京。之所以選擇北京,是因為我知道因為政治原因,北京是絕對不可能封城的;且我當時一位朋友 A 也住在北京,願意收留我一段時間;再來是有各種留學證件辦理,在北京最合時宜。

22 年的隔離政策可謂是殺紅了眼,從上海飛來北京的所有人都要居家隔離。但我剛到北京前兩天,可以掃碼橫行霸道,直至第三天,健康寶才忽然變紅,緊接著小區的居委會緊急聯繫我讓我居家隔離 7 天。

一頓安裝監控設備,家門還打了封條。可以點外賣,不能出入,一天扔一次垃圾,擺門口即會有人收走。朋友 A 頗受牽連,緊急聯繫他的朋友去借住。但好玩的是,朋友中途回來家中拿衣服,登堂入室,但報警器也沒有任何反應,更無人看管。仍舊每日自主匯報體溫即可。這所謂“居家隔離”真是有名無實。

之後因為種種變故,我和 A 鬧翻。A 上午剛下逐客令要我搬走,下午就傳出小區要被封控的消息。我心中怒氣未平,又見此消息一出,心一橫決定離開。但做人還是要講義氣,雖已不是朋友,但隔離封控的辛苦人人皆知,我在最後四個小時內,搭車去隔壁大悅城購買足了幾天內的各種物資,全都收拾進冰箱後,才匆匆離開。

北京初春的傍晚,我又拉著大行李箱開始逃亡。看著北京永遠嘈雜混亂的車流,小區外圍支起鐵皮,出來的人越來越少。最後選定了幸福一村的一個公寓式酒店,因為我知道那酒店以及附近很多老外住,不會輕易封控(結果證明我是對的)。

某日在酒店大堂的桌子上自習,看手機看到搞笑視頻,我笑到不能自持。被一陌生女子前來問訊:“你一定得讓我看看你到底在笑什麼!”就這樣我倆變認識了成了朋友。住在酒店的日子,相對自由,只需要隔三差五做核酸,平時沒什麼拘束和檢查,甚至一年後再回來住這裡時,前台仍記得我。

某天晚上在酒店後的街旁,跟她在街邊喝酒吃飯,雖然不能堂食,點外賣在街頭風餐也頗符合北京的氣質。一群老外也在街旁放音樂聊天。不一會,遠處慢慢走來兩個老頭保安,環顧我們這一群人。我本以為完了,要來收攤了。朋友說沒事,結果這倆人就是乾瞪眼,繞了兩圈,便走了。


以上就是我能想到,這幾年關於“隔離酒店”的故事。終於趁這個機會,都寫了出來。

李嚼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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