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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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慢慢打捞和搬运一些写过的文章来这里。

新冠疫情|A2N内部访谈 大辛:如果没去过武汉,那你有挺多遗憾

2020年疫情爆发,有机会在当时采访到了一些在洪流中奋力自救和互助的人。这一篇是关于A2N疫情志愿组的内部访谈,受访者为求证组的大辛。本篇写于2020年5月。

前情提要:

2020年1月20日,武汉疫情迅速升级。一批又一批的青年自发地行动起来,在线上或线下为抗疫贡献着自己的力量,Anti-2019-nCoV(简称A2N疫情志愿组)就是其中一支。
A2N先后开辟了辟谣组、物资组、翻译组、科普组等十一个小组。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很多全国各地的志愿者加入了A2N。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为了让A2N们的微光在这个时代留得更久一些,A2N深度项目组为大家带来A2N内部访谈系列。
本期访谈对象:求证组-大辛

一个土生土长的武汉á

大辛姓王,大字辈。我让他用武汉话做个自我介绍时,他说“窝嚼网大星,使一过头绳头掌滴武汉á(我叫王大辛,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武汉á,大辛说‘á是孩子的意思’)”。

4月8号,武汉解封,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我在微信上给大辛发过去下面这张图,他回复我说:“早上看到啦。”

我没有追问大辛解封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想起访谈那天,他用武汉话说过:“我在武汉生活了26年,现在武汉情况比较危急,所以我现在不建议大家过来。我希望疫情结束了,还是很欢迎大家能来武汉看一看。”那天是3月18号,离4月8号还有20天。

“揍,歹里过早克(走,带你过早去)”是武汉人邀请你共进早餐时常常会说的。大辛觉得这很江湖气,有点混码头的味道。他说:“最开始武汉不就是依江而建嘛,都是些码头,沿江的工作多些,所以码头文化浓。武汉话也受这个影响。大家觉得武汉话好像有点凶,又很霸气,很有味道,可以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大辛还说:“你来玩的话,带你去过早。武汉人很少在家做早饭,因为外面的早点实在是太丰富了,你吃30天都可以不重样。”

实话实说,听大辛讲武汉话时,我有那么一点点想哭。

武汉人的生活在两种情绪里摇摆

1月20号,“人传人”的说法得到确认。但其实12月底时,武汉已经出现了一些传染病的民间说法。

大辛记得,12月31号那晚,虽然自己因为加班没有social活动,但身边不少朋友还是有外出跨年的计划。他说:“我当时就劝身边的朋友不要去热门商圈跨年,因为已经隐隐约约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没有官方消息嘛,大家也没当回事,或者说自己带了口罩没关系,反正基本上该去的还是去了,少数把聚会改成喊朋友来家里吃饭。”

2020年的头20天里,武汉人的生活在两种情绪里摇摆。一方面,不同的社交平台上,“常常看到板蓝根、藿香正气、莲花清瘟,会有人提醒大家用来预防”;另一方面“新闻说这是谣传,本来觉得挺严重,但电视台说没那么严重,肯定会放松警惕”。

大辛个人比较在意空气质量,一直有密集场合戴口罩的习惯。他说:“其实当时我戴口罩很早,但身边同事还没有人带,我就成了一个‘奇葩’,虽然戴口罩原本是习惯,但其实我心里也觉得病毒有一定可信度,某校友群里也看到了相关群聊截图,就一直戴着了。”

这张大家都懂的(大辛供图)

20号,大辛所在的公司即将放年假,召开了一次党员大会。他有些纳闷:“100多号人在一起开会,坐得还蛮紧凑,好像没怎么意识到这个问题。”大辛还观察到公司附近的生鲜市场,很多爹爹婆婆去买菜也基本没戴口罩。

22号,大辛开始放假,他打算下班路上去药店买些莲花清瘟胶囊囤着。“但去药店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抢,排了好长的队。我等了半小时,最后连花清瘟只剩三盒,我就全都拿了,口罩只有五袋也都拿了。一月初大家还没意识,但20号过后大家就在疯狂囤积物品”,大辛回忆说。

那两天,大辛自己身上出现了一些感冒咳嗽症状。他说,“当时放假第1天在家,我记得早上醒的时候觉得自己胸闷,有点低烧,然后我就有点紧张”。

大辛说:“因为部门的厨师确诊了,那时候每天起来就量体温,最多一天量五六次,每次量会想温度计有没有问题,有时候用电子的,有时用那种老式水银的。烧了两三天好了点,但还是感冒,还有一点点咳嗽。症状很像,就很紧张,前面几天就疯狂地吃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辛注意到了A2N的志愿者招募。他说:“有时候会怕,如果万一自己真患了肺炎病毒,还是想能留下一点东西,所以当时很珍惜志愿机会的,放假前期非常关注这方面的信息。”

后来大辛告诉我,他公司离华南海鲜市场也就三公里左右;20号一起开会的同事里,后面有三位确诊

跟医护人员比真的算不上什么

大辛用来形容自己的两个关键词是“外向、勇敢”。

说到勇敢的时候,他这样解释:“很多时候我加入社团或者球队,一开始就能勇敢表达自己的观点。如果是活动或者比赛,也会第一时间报名,特别是面对艰难的情况,会激发强烈的战斗欲望。比如说这次A2N志愿者,当时是刚成立,第二天我就加入了,算是第一时间加入的。”他说:“在校期间认识全国各高校的同学比较多,当时看到招募贴就马上联系创办人申请加入了。”

加入A2N之后,大辛很快就开始了工作。“我当时刚放假时间较多,加入的时候就说我全天都可以参与工作”,大辛说,“然后跟火火简单聊了下,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火火直接就让我担任辟谣求证组组长了,可能是当时时间比较急吧。”

当时,大辛在的求证组是A2N整个工作环上的第三组。在这之前,有信息收集组、初筛组,辟谣求证组负责在它们的基础上去对比和辨认信息的真假。过程中,如果遇到相对专业的信息,求证组也会负责对接给更专业的专家组。最后,经过多轮筛选和求证的信息会交给发布组进行对外的发布。大辛一再强调:“志愿工作可以认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很幸运也很感激他们。”

大辛超喜欢的一张图(大辛供图)

“刚开始还是挺忙,有些不适应,因为之前没参加过线上的志愿工作”,除了节奏快信息杂之外,作为组长,大辛还需要负责分配工作任务:“当时组里面人还挺多,每天都有新成员加入,群里面有差不多五十多号人,就需要想办法做一个大概的任务框架,还需要一个给大家安排工作的排班,这样的话就会比较繁杂。”

最开始工作的一段时间,大辛的一些生活规律被打乱了:“因为小组的一些辟谣信息有时限性,需要盯得很紧,很多时候吃饭都没怎么按时吃,就先把事情跟完,或者等有个初步结论之后再去吃饭。”

封城、感冒、线上志愿工作,在这段时间里成为了大辛生活的全部内容。回忆的时候,他说:“药其实也是自己随便吃,今天可能吃一下这种消炎感冒药,明天换一下那种颗粒。当时也去不了医院,一方面是封城了,不让你出门;再一方面那时候去医院,得先社区同意,然后再给你安排。我就基本上在家隔离,五六天就完全好了。”

我问他当时设想中最坏的情况是什么,大辛回答说:“最坏的情况就是感染。当时部门的人也都很关心我,打电话问我身体感觉怎么样,我身体有什么状况也会上报给公司。”

大辛还分享了一位确诊同事的经历。其中一个需要马上住院,“ta的情况算蛮紧急的,当时已经站不起来了下不了楼,只能躺着,ta老婆也感染了,家里还有孩子”。但前期住院情况很紧张,ta试了各种各样找入院的办法,都安排不了,最后跟公司说了情况。大辛知道以后也尝试通过A2N能对接的渠道去帮忙找名额,最后还是公司出面帮这个同事安排了住院。

草莓音乐节(大辛供图)

从1月底到访谈那天,两个多月里,大辛都一直在求证组负责相关工作。当我问到具体的求证内容时,大辛打开了一个表格,里面收录了工作第一个月里的五百多条求证信息。除了那些官方或者机构媒体也会关注真假的信息,求证组还会关注那些更紧急的“突发性日常”。比如,某个人从武汉飞到哪个地方了,或者某个社区有人患病需要医护等等。对此,大辛说:“我们会关注这些很个人的信息,尽可能对接专人去给ta联系上,去求证或者是提供给ta一些帮助。”

“又或者,谁家里都感染了,只剩一个小孩,这种信息其实特别多。然后我们就会拉一个志愿者临时群,邀请专业的人提供救治技巧或者心理辅导建议;再比如当时武汉很多患者最缺的是氧气瓶,但在家没办法去医院,只能通过氧气瓶先维持,就会有些氧气瓶的租用群,里面的人可能也不是志愿者,就只是热心,或者自己家人有过这种经历,ta们比较清楚怎么样租用怎么样走这个流程,就进来群里提供一些指导。”

“群里也不都是A2N的人,因为当时网络上志愿组织还挺多,大家只要看到的话,都会帮忙想办法”,大辛告诉我,“有时一天接触太多信息,会有负面情绪或者感觉到累,我就不长期去看这些,或者健健身看看书。”

不过大辛也说:“其实也不辛苦,因为好像跟医护人员比真的算不上什么。”

我还是想为武汉做点什么

大辛很爱武汉。

他说:“疫情也算是武汉的一个机会,会有更多人去认识这个城市,把一些不好的一些习惯一些现象,能够让它暴露出来,然后把它更好得处理,也不全是一件坏事。毕竟在中部地区,武汉的中心地位还是很明显的。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更好的武汉。”

在毕业的时候,大辛有考虑过去离开武汉去别的城市工作和生活。“北京、上海、深圳、三亚其实都有想过,也有企业给我提供北京户口,但当时第一志愿还是想留在武汉。因为如果武汉连武汉人自己都留不住的话,我感觉好像真是有点失去信心。我还是想为这个城市(做点什么),去让它更多得去变好一点。”

致敬曼巴精神(偶像科比)-大辛供图

大辛的“让武汉变好一点”不是随口说说。他曾经为了推广武汉的一种地方标志性农产品——洪山菜苔——创业过。“这个是武汉这边特有的一种青菜。有点类似广东的菜心。古时候是专门用来进贡朝廷或者正式场合食用的较昂贵的那种蔬菜。现在,一般过年前买可能比肉还贵,可能最贵的时候可能会都达到一斤就100块钱”。不过正宗的洪山菜苔因为种植环境要求特殊所以数量有限,大辛当时的创业初心就是把它推广出去,先让在外地的湖北人吃到这种菜,再让外地人也知道和品尝到这个菜。

“因为总觉得武汉没有知名的企业,也没有全国有名的菜(热干面能算菜吗),我就会想把现有的东西让更多人知道。而且有时候感觉武汉人在外地口碑不太好。比如出去旅游,说从武汉来的,对方脸色就刷一下变了。也可能是武汉人脾气比较暴,讲话像吵架。还有人说‘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好像湖北人都很精明,不太敢跟湖北人打交道做生意”。听到这里,我问大辛:“你是想扭转其他人对武汉人的印象,对吗?”大辛说:“嗯感觉有点不公平,也有这种考虑吧。”也是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点理解为什么自己听大辛讲武汉话的时候会有些想哭。

提到A2N的时候,大辛也说:“只要大家来武汉,有想到我,跟我说一下,就算没时间,我也会下班挤出时间跟大家推荐好吃的,或者带大家去转一转,这还是我可以做得好的。”我说:“我还没去过武汉。”大辛回我:“那你有挺多遗憾。”

我坐不住,喜欢室外

“我蛮喜欢体育活动,乒乓球、篮球、足球、网球、羽毛球、保龄球、排球,我都有参加过。而且基本上都取得过一定名次。所以在球类在这方面的运动很欢迎大家跟我切磋。我还很喜欢开车,我的驾照几乎没扣过分(唯一一次扣分扣了12分),而且已经换了一个本本儿了。”

这段也是大辛用武汉话做自我介绍的一部分内容,写这篇访谈的时候我又把这段拎出来听了听,这次听完倒不想哭了,只是觉得大辛非常可爱。

大辛的访谈一共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内容远远超过了疫情和志愿工作。这可能也是我拖延产出这篇访谈的原因之一。总觉得这么多内容,全都想写,但全写又会失去焦点。一直到一个多月后真正动笔,还是有些担心写得不够好。

说件开心的事,发稿前一天,大辛参加公司五四青年表彰暨座谈会,荣获了公司的“优秀青员”称号,也是对这段经历的一个见证了。

在说到自己兴趣广泛会关注冷门话题的时候,大辛主动提起来女权话题,说:“第一次听说女权这个词,觉得好像是个贬义,像在骂人,觉得有这个倾向的人比较偏激。但慢慢接触了就觉得好像并不是,ta们只是要一个平等的平台。”接着他还拿A2N举起了例子:“比如说在工作群里,会看到更多带领大家去做事情的,还是以女生为主。女生在沟通方面好像做得更好一点。”

大辛还分享了自己的支教经历:“因为是师范学校毕业的,再加上我是一个体验心比较重的人,我就觉得(支教)这个事可以,我想去了解,我就尝试参与进来,不过我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做体育老师,坐不住,喜欢室外。”

访谈接近结束的时候,大辛想到了用来形容自己的第三个词——热血。我问为什么,他说:“如果你跟我打过球,你会知道吗?打球的时候我有多么热血。”那最后,就用一张球队照片结束这篇访谈吧。

经管学院篮球队(大辛供图)

策划 - A2N内部访谈组

文字- 阿毛

排版-Maggie

CC BY-NC-ND 4.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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