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淡
魂淡

不正经分子 Btc//12iM42kHaH6rrg7hU18mNQbkLSG6dK6i9V ERC-20//0x0828391fAd84a1f8Ee551681709809b96Cd1b55D

去工厂上班

空旷的厂区相当安静,张勇满头大汗地走着。今天是他第一天上班,确切的说是来报道,所以中午时分他就可以没事下班回家了。厂区非常之大,而从他去报道的车间到厂大门口距离非常远。来的时候他是坐厂车来的。因为现在不是下班时间,所以没有厂车让他们再坐回去。张勇和他一起来报道的一个新同事只好从车间步行走到厂大门口,然后再等下中班的厂车回去。这段路他们一共走了二十多分钟,在厂区里的马路上他们几乎没有看到人,只有偶尔经过的大型叉车轰鸣着从马路上驶过。张勇费力地抬起头看见,叉车高高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厂服的驾驶员。相比之下张勇觉得自己走得实在有点狼狈。但是狼狈他们也得走下去,因为他们必须赶在下中班的厂车开走之前赶到厂门口,否则他们就找不到车回家也就是回到市里去。因为这里是彻彻底底的郊区,没有公交班车更没有出租车经过。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中班厂车具体的发车时间,负责给他们办报到手续的那个人也没有告诉他们,他只是很含糊地对他们说,可以坐下中班的厂车回家。似乎在他看来张勇他们怎么回去更本不是问题,怎么来就怎么回去嘛。很简单,不需要多说。但是张勇显然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的新同事也不甚了了,所以他们一路心怀忐忑,急匆匆的向厂大门口走去。这也是张勇为什么满头大汗的原因。其实张勇后来想起来即使赶不上中班的厂车也可以坐白班的厂车,就是等到下午五点下班的时候,多等几个钟头而已并没有当时想的那样严重到回不了家的地步。只是当时张勇并没有想得这么清楚,当时他只是一个刚进入陌生环境的雏。除了紧张就是无知。

厂里的午饭真他妈难吃,张勇吃完第一餐之后很难相信自己还要为这么难吃的饭菜付钱。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并没有选择,因为比起难吃的饭菜饿肚子的感觉显然更加糟糕。在饱尝了两个下午饥肠辘辘的感觉之后,张勇发现这些午饭味道还凑合,特别是星期三的占肉和星期五的小丸子的还是挺好吃的。不过这让他养成了吃饭速度很快的习惯,因为吞下这些食物是为了在整个下午安慰他的胃,而不是为了让他的舌头得到什么享受。如果可以不从口腔进食,张勇认为做饭的厨子连盐都不需要放。所以张勇吃饭很快是为了用速度欺骗他的舌头,让他的舌头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辨别味道的好坏。像一个走私贩蒙混过海关检查。逐渐地张勇觉得自己的胃口越来越朴实,没那么刁了。这也许是好事,张勇觉得自己似乎获得了某种进步。胃口,朋友!重要的是保持你的胃口,对未来生活的胃口!中午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张勇一般都会找个地方睡一觉。自从进入了青春期张勇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犯困,在学校的课堂上,在考试的考场上,在家里的台灯下,在驶出青春期的厂车上。张勇从来没料到那个精力过剩好像患有多动症的儿童,竟然变得如此嗜睡,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晚上从来不睡觉。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开始睁着眼睛做梦,漫无边际天马行空。在梦中,他在城市中的每一条街道上游荡,在夜晚清冷的空气中自由的飞行。这当然是相当耗费精力的事。妈的,我仍然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张勇这样评价自己。但是,生活并不这么认为。有一次中午他就睡过了,一直到下午两点半,电动叉车来回行使的轰鸣声,才把他从一个角落里惊醒。当他急匆匆地赶往车间,遭到了他的上级主管劈头盖脑的一顿臭骂。张勇对此很服气,并没有什么想反驳的地方。只是他没有料到那个身材苗条的少妇,发起火来竟然有这么大的吼声,的确把他自己震住了。事后回想起来,张勇的感觉就是两个字“粗鲁”,这也许是张勇进入工厂后印象最深的一件事。

由于睡眠不足,每天坐厂车去厂里的一个多小时路程张勇都用来睡觉。在颠簸的车厢,张勇顽固地强迫自己睡觉,哪怕他的头磕在车窗上磕破了,他也在半梦半醒中忍痛紧闭双眼,绝不允许自己大惊小怪地睁眼醒来。睡觉睡到这个地步的确让人侧目。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姑娘对这个嗜睡的怪胎感到相当吃惊,如果不是因为她生性谨慎,她一定会忍不住用怀里的手提包狠砸张勇始终低垂的脑袋,把他敲醒——确定他还活着。到达厂区之后,车上的人会分别在各自部门的区域下车。办公楼,机修部,能源部,货运部等等,每个部门都相隔甚远,不坐车的话每一段路都会人走得气喘吁吁,心生倦怠。最后一站地就是张勇工作的车间所在。他勉强醒来,混在一群同事中间下车,迷迷糊糊地向车间大门走去。

如前所述,这是一家规模巨大的合资工厂。有很多非常先进的进口机器,车间里经常有一些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外国工程师穿梭其间。张勇没有和他们接触过,对他们一无所知。对他们唯一印象就是他们是一群快活的,精力充沛的人。因为他们是外国人,一群扎眼的异族,所以厂里有很多关于他们的流言。无非就是一些年轻漂亮的女职工和这些人高马大,风度翩翩的外国佬有着放荡的风流韵事。在流传中,不时添加一些充满着下流想象力的细节,耸人听闻。张勇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这背后不过是些可笑又可怜的民族情绪,这并不能触动张勇那根色情的神经。那么张勇那根色情的神经在哪儿呢?这是一个相当私人的话题,我们只能通过一些事情来进行并不太准确的猜测。在张勇工作的车间,男女员工的比例大概是二比一。他们分别被安排在不同的部门工作,所以平时工作上基本没有什么来往。有一天,张勇和他的一个同事在处理一堆废料。可能是这堆废料太多,工作量之大让人望而生畏。也可能是这样的工作过于枯燥卑微,好像他们不是在一家现代化的工厂而是在垃圾废品站工作,或者他们两个人和这一大堆废品有着某种可疑的关系。总之,他们干活干得很丧气,没精打采的,也许他俩有必要打上一架来提提神。就在他们烦躁沉闷的干活的时候,有一个女员工来到他们干活的地方,她穿着工作服,是选包部的女工。张勇和他的同事都注意到她的到来,并感到沉闷的气氛被稍稍打破了。她不是来找张勇的,而是找张勇的大个子同事。他们俩面对面站着说了一会话,离得远张勇什么也没听见。只是看见张勇的同事有点心不在焉,而那个女工则显得很热切。那个女工长得不漂亮,但是能够激起男人的欲望。过了一会儿,他们结束了谈话,张勇的同事回来继续他们的工作。张勇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保持沉默,他的同事主动挑起话题,你知道那个女的来找我干嘛吗?张勇抬起头,说,我怎么会知道。大个子同事不无得意的说,她请我今天晚上去跳舞。然后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我并不打算去。张勇停下手中的活,感到有点吃惊。张勇和大个子同事朝夕相处,他不认为他的同事在工作时间有机会去和其他部门的女工熟络关系,并能获得约会的邀请。现在,这个傻大个在他眼里有了某种神秘的色彩。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

一天下午,张勇正站在机器面前干活,一股汹涌的便意突然从他的小腹直扑肛门,让他招架不住。他连忙招呼一个同事帮他顶会班,然后就急匆匆地去工具箱取了手纸直奔厕所。在通常情况下,张勇不会去使用车间后面的厕所。因为那里缺乏打扫,而他的同事中有些人又没有使用抽水马桶的习惯,导致粪便堆积,恶臭扑鼻。张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曾误入其中一次,厕所里面形态丰富的粪便和层次复杂的气味给张勇的头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所以张勇从来都对这里避而远之。但是,今天不行了,他缺乏训练的肛门括约肌群,无法阻止体内气势汹汹的粪便。他没有足够的时间赶到车间前面一个相对干净的厕所。他只能硬着头皮,摒息宁气走进那个糟糕的地方。也许是运气,也许是张勇的心理预期很低,使得实际情况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张勇挑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坑位,蹲下。在一阵稀里哗啦的排泄之后,卸下重负的张勇变得轻松起来,甚至有了一种奇怪的畅快感。好像在这个糟糕的厕所大便是一件很爽的事情一样。虽然拉完了,但张勇一时还不打算起身,你可以理解为他对大便这件事意犹未尽。张勇小心地蹲着,保持平衡。他不想不小心让什么秽物弄脏了衣服。他转头看了看四面的隔板,上面用圆珠笔写满了各种污言秽语和笔法粗旷风格写意的色情画。出于无聊,张勇试着读出那些狂草书般的下流话都是些什么。他歪着脑袋仔细辨认。这些粗鄙的文字忠实的记录了他的同事们真实的心声,这无疑是相当抒情的,在这种环境下尤是如此。在其中他看到一句,我想日×××的屄!句子最后的惊叹号被描画的又粗又长,显然表达了某种强烈的情感。张勇还细心地注意到这个惊叹号被后来者又多重涂抹过,这是一种古老的表示赞同附和的行为吗?×××是他认识的一个女同事,长得很漂亮,高挑丰满。张勇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种粗鄙但强烈的情感所震撼和感染了。如果再进一步解读的话,你还可以从中读出,希望,绝望,猥亵,深情,压抑,疯狂,等等情感。然后张勇转头又看见一句某个工友咒骂一个小头目的脏话。下面同样有小字留言表示附和。看到这张勇不禁笑了一下,因为他也想骂上一句。在看完这些充满感情的涂鸦之后,张勇感到自己的腿有些麻,肛门有些疼,内心的情感有点异样,连厕所里的臭味也变得不那么刺鼻了。当他走出这个肮脏的厕所后,走在车间里,他觉得周围的这些面目模糊的同事也变得生动鲜活起来,谁能说清他们的内心深处是不是压抑着一座可怕的火山呢?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张勇的那根神经是什么了。那就是被一种粗俗但真实的,备受压抑但却赫然存在的欲望和情感所打动。

下班的时候,张勇在厂车上遇到了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同事,她正在坐满人的车厢里寻找自己的座位。张勇感觉到车厢里原本疲惫的男同事们都提起了精神,注视着她婀娜的身姿。多么美丽,多么端庄。张勇坐在最后一排,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身姿。突然有了一种悲伤的感觉,那个在厕所里写下那句话的傻逼永远也无法触及她了。在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实现的愿望,真是让人伤感。张勇并没有把自己计算在内,他还年轻,他自认为自己有着无限的可能。不,他并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他只是过于年轻,还没有真正体会到残酷的现实。厂车发动后,张勇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能平静一点。

今天坐在他邻座的是个长得很壮实的年轻人,他向张勇打听这班厂车的一个停靠点。张勇告诉了他,然后年轻人递给张勇一支烟表示感谢。张勇摆了摆手谢绝了。那个年轻人看张勇没有攀谈的意愿,于是转过头和他的旁边的同伴闲谈起来。他们彼此是朋友,兴致很高,并不停地开着各种粗鲁的玩笑,非常快活。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被他俩感染,逐渐注意倾听他们的谈话。张勇也侧着脑袋听着他们那些无拘无束的玩笑。因为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厂车很快就驶进了市区。也许是因为长时间的谈话终于感到疲惫了,也许是车窗外的街景让他们分心。他们的谈话声渐渐变小了,大家都默默地看着窗外夜色初临的街道。过了一会儿,车到站了,大家都站起身陆续下车。那个快活的年轻人又向张勇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和他的朋友下车走掉了。张勇跟在他们之后下车,站在路边,看到很多下班回家的人。他们在傍晚的光线下一闪而过的脸庞,行色匆匆,然后又沉没于黑暗中。张勇始终感到有一种悲伤笼罩着他,和他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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