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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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边疆地区的年轻人 https://m.cmx.im/@lola

我最近在逃避写作

我越是严肃,越是一本正经,越是显示出一副忧郁的面孔,就越是难以获得轻盈生活的可能性。

从明亮或幽暗世界偷来的碎片,它们一小块一小块地嵌入我,再取出时也还是破碎的——也许更破碎了。一小块一小块,它们单独存在着,在我心情稍微好转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晾晒,重新打量。而我越是仔细端详,越是厌恶自己的姿态。不管材料如何,我在做装饰,我在做蛋糕上的裱花,这就是写作。

 

我逃避写作,想要忘记它,但正因为如此,它又无时无刻浮现,成为一个令我痛苦的欲望。它原先只是带给我焦虑,让我像完成作业一样高兴,又像没交上作业一样难过。那之后就彻底转化成了厌恶,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我厌恶它,可我又不能不写。难说我是因为过于热爱而痛苦,我现在恨它恨得发疯。它频繁地搅扰我,使我不安,使我不断审视自己,并且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当我提起精神来描述一个稍微复杂的东西,抽丝剥茧,堆放在我的面前,我开始厌恶它,嘲笑它,同时也是它在厌恶我,嘲笑我。我们彼此为敌。如果我写下的文字可以重见天日,得因为它不再为难我了。甚至可以理解为,这个刁钻的家伙正在和我一起写。它先前对我所展现出的傲慢、大发雷霆,固然是可恨的,但却让我明白了更重要的东西:我写的时候就只是在写。它在嘲笑我这一点。

 

那些被我藏起来的,曾像细石子般落入我的湖。我徒劳地打捞着,能记起的不过是多一圈涟漪。我只知道我的心情,而非石子本身。

 

在梦里看见的一切,也并非真实存在的。梦有自己的语言,描述梦境也不过是在尝试用一种最恰当的比喻来解释。我们都知道,这个可以被描述出来的世界,并不能代替梦所创造的世界,那个真正不可捉摸的世界。

 

但是有何不可呢?既都是一场幻梦,另一场是没有责任变成原先那一场的。文字也并非一定要创造出和真实生活完全一致的世界,它还可以做梦。

 

明明将我心里那根弦拨起来、并且弹拨得响的,也只是现实生活偶尔掀起的不平整,它与真实世界有着不小的隔阂。我所看到、听到、闻到的,不正是面前这个世界的幻象吗。写出来的又是另一重,最多也只能接近我在阳光下做的那个梦。

 

我明白只要能在这个世界中说服自己,使我不安的情绪就不会再攻击我了。可我还是摇摆不定,虚无而软弱。曾经越是被诱惑得热血上涌,就越是要忍受剧烈反弹带来的折磨。我的力量还很弱,难以抵挡写作带给我的质疑。它总是如影随形,当它嘲笑我,我便开始发疯。当它审视我,我便严肃起来。而我越是严肃,越是一本正经,越是显示出一副忧郁的面孔,就越是难以获得轻盈生活的可能性。

 

《庄子·天地篇》记叙了一段神话性浓厚的寓言。说黄帝到昆仑山赤水北岸去游玩,回来遗失了他的玄珠,叫聪慧的知去寻觅,知寻觅不得;又叫明目的离朱去,叫善辩的喫诟去,都一样寻觅不得。最后叫粗心大意的象罔去,象罔竟在无意中毫不费力地将玄珠寻觅到了。

 

知道象罔能找到玄珠的人,往往都不是象罔。能够轻盈生活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轻盈地幸福着。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寻找玄珠”的念头,就无法再用漫不经心的方式去寻找了。

 

按照故事的规律,我有很大概率找不到玄珠。但寻找的过程是用来体验、用来自己追求的,我经受不住“找到”的诱惑,所以就要付出一生的代价。我时不时地逃避,并不是因为意识到这桩交易并不划算,心生悔意。而是因为怀疑、犹豫,过分追问一个并不存在的答案,而导致的强悍悲剧感。

 

不管是写作带来了被生活摧残的命运,还是被生活摧残的命运主动选择了写作,它们都已经被捆绑在一起了。如果我在此停止,就只会剩下一生的困惑,折磨得我遍体鳞伤。因此,我必须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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