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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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 is elsewhere.

文淡如菊

自序里杨葵说此书是自己的第六本文集,我心里不禁纳闷,扳指头数了数,《过得去》,《百家姓》,《东榔头》,《西棒槌》,怎么也想不起另外一本是什么。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还有《在黑夜抽筋成长》,于是连忙定了一本。

知道杨葵,缘起缪哲。从缪哲那里知道刀尔登,从刀尔登那里知道老六,然后从老六那里知道了杨葵,开始读他的书。杨葵煮字多年,编辑出版了无数好书,自己写的,就这六本小书,每本都不是很长,但读来如嚼橄榄,越嚼越有味道。他对文字有敬畏,唯恐浪费读者的荷包和时间,书名起得也谦逊无比。如今网络文学时兴,人人都有书写的可能,不过照杨葵的说法,是“照着说”还是“接着说”,关键在于是否有新意。多年的编辑生涯练就了他对文字的敏感和趣味,《坐久落花多》开篇就谈“写作流行病”,历数了时下写作者的病症。怎么写好,比较难回答;怎么写不好,不妨对照他写的种种流行病自查一番。比如,要使文章有新意,就要尽量“接着说”,而不是“照着说”。这一点跟做研究是类似的,研究的价值体现在originality, creativity, 而不是一味的reproduction. 杨葵历数了一系列看似对立的问题,如“极简”和“文艺”,说“文艺得做作固然招人嫌,极简得乏味也一样不好”。关键不在于文艺或极简,而在于内容充实与否,表达贴切与否。只不过眼下很多写作者追求“文艺范儿”不得,只有“文艺腔”,而“文艺”则杳然难觅。再如“求逗”与“讨好”,指陈了一些作者一味求逗的造作,然后说“雅俗不是问题,关键要会心”。读者会心了,自然会笑,会有掌声,作者切忌用力过猛,刻意讨好读者。杨葵推崇李零教授做学问的态度:既不跟知识分子起哄,也不给人民群众拍马屁。同样的态度也适合写作。杨葵对写作流行病的指陈,既是一个编辑“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也是一个文人的文化自觉。语言与人心或文明的关系,是古来的老话题。缪哲在《祸枣集》里,反复强调“天下无道,则言有枝叶”,语言与精神的好坏,互为表里。

杨葵书里对眼下许多流行的文化现象,是持保留态度的。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早已是惯例了。即便是读书会,也经常出现作者与读者之间的误会。好的作品在不同的读者之间会有不同的解读,不同的读者也会读出不同的况味,很多感觉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或“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若非出版商的促销,作者大都不喜欢此类活动。还有,对于部分文艺工作者将没有杰作归结于创作不自由,“管得太具体”,也有自己的看法。他通过一系列的具体事例,如前苏联的文艺创作,狄更斯的“遵命创作”--《匹克威克外传》,说明文艺创作中的种种限制其实如毛姆所说,“每一种艺术形式都有其自身的限制。艺术家越有才能,就越能自由地在限制范围内发挥自己的创作本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民国范儿”成了文化圈里的热门话题,很多人热衷于民国教育与学术的自由,一副“屠门大嚼”的艳羡。缪哲评何兆武先生的《上学记》时说,“咱们缺的,并不是自由,而是约束自身:如今学者之以文淫,如娼女之以色媚;教育与学术的大害,是我们心行的浮薄,不在自由的多少”。学术也罢,文艺也罢,确实需要自由的氛围;不过一味抱怨眼下的“不自由”,进而将其作为自身没有杰作的借口,就有点瞎起哄了。

读罢全书,一如既往,回味无穷。杨葵献身说法,给我们呈现了一种写作的境界:不在于多么独步武林,而在于如何祛除种种流行病,清洁文字,清洁精神,言之有物,避免“为赋新词强说愁”。

书里的几篇书评,写得也颇有味道,起码我对下面的书起了阅读的兴趣:张梅的《家师逸事》,李辉的《绝响:八十年代亲历记》,徐皓峰的《大日坛城》,以及《卢作孚箴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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