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柏儒
林柏儒

簡報設計師︱總是想東想西

當我喜滋滋地抄下那行公式

那個喜滋滋地把公式抄下來、如獲至寶的心情,早上醒來讓我噁心到有點想吐,尤其是那實實在在是我在夢裡的感受

充滿酒精的夢

在昨晚的夢中,台上的高中化學老師教了一條速算酒精濃度的公式,大概是多少水加多少純酒精等於多少濃度的酒精溶液。老師說這雖然對觀念學習沒什麼幫助,但代這個公式就可以不用算那麼多。醒來後,我清晰地記得我把公式喜滋滋地抄在筆記本上的感覺,彷彿如獲至寶,但我對這個情緒始終感到矛盾。

以前我就不太喜歡補習班老師,這無關他們是誰以及教得如何。我知道在某些科目上我需要他們的幫助,這份的工作也絕對有益於聽不懂學校老師講解的同學。這些補習班老師多數也是奉獻自己一生把教學做好的人,名師更是如此。我沒有立場討厭他們或是這個職業,尤其我有朋友也是平日晚間與週末努力教學的補習班老師。

但在我內心深處,我無法認清他們是協助學生對抗刁鑽題目的盟友,還是考試這個制度的共犯,或許兩者都是。我心裡真正的念頭可能不是針對他們,而是對於考試的厭惡,對於用考試分數衡量學生的厭惡,更是對於考試分數居然對衡量學生價值如此重要的厭惡。這個厭惡,當然可能來自不受分數認可的挫敗,我也確實有這樣的經驗。但就結果而言,我無疑是這個制度下的既得利益者,讓我無法從這個角度解釋我的厭惡感。

假設我有小孩,我可能也會誠實告訴他:大考分數只在填志願的那一刻給你更多選擇,除此之外並無意義。但現今仍有不少人認為學歷是衡量一個人水準的重要參考,在求職與求偶市場皆然。這可能是因為他們認為學歷和聰明才智或努力程度有關,因此學歷成為一張具有正面暗示的標籤,貼在身上依然有其現實好處。

亦即,我即便無法認同,但依然希望我那不存在的孩子順從體制並獲得利益。對於自己走過的路,雖然不喜歡但也不知道有什麼其他方式可行,並以為大家都是這樣子走過來的,某種熟悉的中產階級價值觀。


第二層噁心

那個喜滋滋地把公式抄下來、如獲至寶的心情,早上醒來讓我噁心到有點想吐,尤其是那實實在在是我在夢裡的感受。恢復清醒後,出於好奇我算了一下那條公式的數字,根本錯得離譜,讓當時開心抄下公式的我更顯得無腦。或許這也很寫實吧,過去也常不知道自己究竟學了什麼,知道那對考試有幫助就很棒了,想想也是有點悲哀。

令我受不了的是,下一個瞬間我開始對幾分鐘前為考試感到噁心的自己感到第二層自命清高的噁心。考得好錯了嗎?有被設計過的良好考題,不也是驗證學生掌握知識、分析並計算的能力嗎?以分數鼓勵學生掌握解決問題的能力有什麼錯?

我想也沒錯。雖然我認為義務教育的訓練極度偏重解決已知框架的問題,而過往的社會發展也的確需要這些能力,因此這成為義務教育的重心確實有其合理之處。但解決已知框架問題的能力,加上答題的細心、耐心與速度,甚至再加上不錯的家境,這些能力背景讓學生以好看的分數取得名校的入學許可後,又意味著什麼?

對我而言,名校學生與校友享有的光環之大始終是莫名奇妙,經常無邏輯地延伸到許多不相關的領域,例如品格、話語權與非關讀書考試的能力。臺大畢業的我沒有酸葡萄的資格,只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若有世界一流學府的畢業生認為我沒見過世面,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承認確實如此。

我只能對那崇尚大學名校純血、認為國內研究所門檻低只是給人洗學歷的觀念感到可恥,對於用學歷判斷人的方式感到可恥,即便那多少都有幾分真實。在這個環境下,我只能一再嘗試說服自己,那些埋頭苦讀的學生與賣力教學的補習班老師都是無辜的,而開心抄下公式、彷彿掌握什麼武林秘訣的我也是無辜的。

大家只是想闖過升學窄門,過上好生活而已。

但什麼是好生活?這難道不是更重要嗎?當我把考高分的目的設為極大化填志願的選擇權,並且為此投注過多的時間,不也是對未來目標的逃避嗎?學生自我探索不足、對未來感到茫然的問題早就被講到爛了,但對於被月考小考模擬考所綑綁的學生而言,也很難苛責他們的青春,對於出社會後為柴米油鹽煩惱的大人們而言也是如此。

因此,明知探索人生目標如此困難,甚至有可能損及當前利益,我總是對勇於思考與追問的人敬佩有加。他們是拒絕虛無主義的勇者,而我希望自己能是其中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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