蒟蒻魚
蒟蒻魚

就是一條鹹魚!

Tears in Taipo

(编辑过)
我們,有緣再做街坊

1月5日如常打開臉書流連,看見追蹤的各位傳媒大佬阿姐哀傷嚴肅,都又言辭隱晦,我意識到有人出事了。很快得到新聞證實,我才知道大家説的是你,猝不及防的傷心,順著每一個毛孔入侵。

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在還未算「是是但但」的無綫新聞部,做駐北京記者。在我非常關心內地新聞的年代,我記得你站在發臭河水前面講內地的污染問題,汶川大地震深入震央的採訪……,我喜歡看你做新聞,並不是因為人說的你靚仔,只是你做過的新聞題材恰好是我感興趣的,而你的聲綫也很是我那杯茶。

我沒預想過會有機會現場收聽你的聲音。大埔區說大不大,我們同住一區,卻從沒有遇上過。那個週末,我最愛的日式居酒屋,狹窄的空間裡,兩家人竟相遇了。我們一家先坐下,沒多久你們一家被安排坐在對面。我們當然認出你了,你應該也知道我們有認出你,但大家都沒有戳破,僅當街坊在餐廳繁忙時間搭個檯吃個飯,簡單點點頭,互相逗一逗兩家差不多大的小朋友。你的聲音遠比透過電視要來得好聽,尤其當你同女兒說話時,暖得如同大埔冬天的朗日,和熙又淳厚,也像我那天點的日式茶碗蒸般令人舒坦。女兒繼承了父母的外貌優點,可愛得想拐走她,飯後回家,我對著先生講了一百萬次,「 嘩,佢地個女真係好得意啊!」帥爸靚媽再加個得意妹,那時候你們一家如童話般美好。

回首我們相遇的那段時間,對比之後的諸多極端時刻,應該是兩家孩子出生後,社會較為舒心的一段日子,政治環境不見得有多好,至少還有空間,還可以說說話,你亦可以在《蘋果日報》寫專欄,如果沒有記錯,你的專欄名為「反智動物」,你文筆不錯,時有論政,我很記得你透過大埔太和邨街市離譜的牛肉價格,探討政府將公屋商場私有化所帶來的問題,身為大埔街坊,怎能不讀出味來呢?

很神奇,那一次搭檯食飯後,我們居然時不時會碰見。最後一次相遇,你家的細佬已經出世,坐在BB車陪家姐遊玩迪士尼。先生遠遠見到還笑說,大家又幾有緣。以為你選擇專心do business,元朗那一夜的新聞,我驚恐看到血流披臉的人中有你。再後來見你是因為家事上新聞, 惋惜童話不再美好,家事是當事人的事,無需外人多嘴,我不想八卦。再說,那個時候的我也深陷泥潭,自顧都不暇。

這次,我同樣也不願意去八卦因果,離開是事實,唯望你終於可以舒服唞啖氣。我只願意記住那天,那個用溫柔聲音逗女兒,與我們搭檯食飯的街坊爸爸。對於你的選擇,身為大致同齡的人,我不明白但又好似很明白。或許我們看起來挺好,其實自己就是湊合著活。有時為了一口氣,我們不抱怨,因爲改變不了什麽;有時是為了怕難堪,我們不輕易訴苦,多大了還要別的成年人替你操心。他們說應對負面情緒,你要學會傾訴,可是,芝麻綠豆的事説多了,就成爲無病呻吟,何必再為同樣面對瑣碎人生的朋友添上煩惱,朋友可以幫你解決什麽呢?你又想從人家那裏得到什麽呢?精神安慰?認同?説到大事更是無力,根本沒有人可以撼動現實。所以我選擇不傾訴,我很早就意識到,你從來只能一個人爬沒有山頂的山,跑沒有終點的跑道,途中要不要放棄,決定權也只在你自己手裏。

我還活著,不代表我有資格指責你不珍惜生命。當維繫家庭,賺錢養家,應付客人,對付老闆,做運動,照顧身體,一日三餐......,要活得如常,已經是如此之令人筋疲力竭。不想讓身邊的人擔心,還要時刻努力扮演開朗的角色,以至於忘記了要防禦痛苦在灑脫背面肆虐,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積極還是消極。明知道沒有意思,卻還是要去在意,是最沒意思的事,無數次,我都想蠻不講理,想大叫「你死L開啦!」我終歸還是懦弱的,我沒有勇氣同生活撕破臉皮。

你選擇先走一步,我選擇留下來繼續扮演人生的騙子。如果生命的盡頭還有另外一個世界,有緣再做街坊,我一定會認真對你說,搭檯那天沒好意思說出的那句話:柳俊江,你好啊,我以前好鍾意睇你做無綫新聞節目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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