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把愛做完

他後來引以豪的是擁有一身穩定的七塊腹肌。前幾個女友都沒有發現，準確來說沒機會，那些年他結實的腹肌像是相撲運動員一樣藏在厚實的脂肪下面需要X光照射才能發現。

最後一個前女友說不想和中年人談戀愛，他才發現自己三十二歲了。

他恢復單身，開始健身。

健身最大的收穫是現任女友，以及腹肌，雖然只有七塊。

健身第二個月，他把瑜伽老師變成現任女友，他們在黑暗中探索立體幾何形式的多樣做愛姿勢，事後抽大量自己卷的煙，喝掉成噸的精釀啤酒，兩人都喜歡Ballast Point的菠蘿味，因為有point，做人不能沒有point。

他私下覺得最大的收穫不是健身，也不是女朋友，而是樓下的超市，可以買到鵝卵石形狀一樣多的精釀啤酒，他打算慢慢試過去，按照英文字母的順序試，女朋友取笑他方式古板，和他寫文章用的形容詞一樣沒有新意，她喜歡隨機性，看心情選啤酒。

「可你每天都喝一樣的啤酒，心情卻陰晴不定。」他反駁。

「你看你看，」女朋友說，「陰晴不定這種詞也就你還在用。」

「那我應該用什麼詞？」

「你是寫文章的，你問一個讀者？」

*

戀愛法則第一條：提問不是和女朋友聊天的正確方式。

他總結出戀愛法則，他習慣在知乎上寫作，總結經驗，他知道自己文章寫得萬人噴，可是真有一萬人噴就好了。他知乎上只有一個讀者，叫做蘋果肌。互動很頻繁，每次評論區都能成為兩個人的聊天室。他一度懷疑蘋果肌是女朋友偽裝的賬號，可女朋友的臉是梨形，沒有蘋果肌，他鼻子不高，一副眼鏡倒是全靠蘋果肌架著。

他和蘋果肌的聊天話題像是翻過牆的書生抱實了待字閨中的小姐一樣自由奔放，或許這種說法太古典了，換一種說法就是像翻了牆的電腦一樣。

有一次，他們聊到了做愛開不開燈。

🙋🏻‍♂️：你和男朋友做愛開燈嗎？

🍎💪：人家有沒有男朋友你怎麼知道，萬一我是男生呢？

🙋🏻‍♂️：用人家稱呼自己的即使是男生也會是有男朋友的男生。

🍎💪：萬一我是沒男朋友的女生呢？

🙋🏻‍♂️：那你做愛的時候開燈嗎？

🍎💪：萬一我沒做過愛呢？

🙋🏻‍♂️：當你做愛時你會開燈嗎？

🍎💪：等我有愛做的時候再說吧。

🙋🏻‍♂️：萬一你永遠沒愛可做呢？

🍎💪：哪有這萬一。

🙋🏻‍♂️：你那麼多萬一，誰知道呢。

🍎💪：你和女朋友做愛開燈嗎？

🙋🏻‍♂️：拉緊窗簾，關掉所有的燈，連電視機的電源開關都滅了，做起愛來幾乎是兩個盲人在肉搏。

🍎💪：你喜歡，還是她喜歡，或者你們兩個都喜歡？

🙋🏻‍♂️：她喜歡。

🍎💪：你知道貓頭鷹嗎？

🙋🏻‍♂️：看過最多的貓頭鷹是在《哈利·波特》第一集，發現赫敏長得像有個前女友，就再也不想看了。

🍎💪：貓頭鷹喜歡在絕對的黑暗裡交配。

🙋🏻‍♂️：我腦海裡兩只貓頭鷹在撲騰，鏡頭推進，聚光燈打起，它們被嚇到了。

🍎💪：腦洞太大，小心積水。

🙋🏻‍♂️：言歸正傳，洗耳恭聽。

🍎💪：貓頭鷹是夜行動物，在黑暗中出沒，在黑暗中捕食，也在黑暗中交配，這樣才能保持在黑暗中生存的本能。

🙋🏻‍♂️：你這段話我不由自主配上了趙忠祥的聲音。

🍎💪：只有在黑暗中能完成交配的貓頭鷹才配擁有後代。

🙋🏻‍♂️：我做人沒信心，做貓頭鷹突然很有信心。

一如往常，話題在他這裡悄無聲息地結束。

*

七塊腹肌是女朋友先發現的，她為此笑了很久。她一本正經地問他，「那塊消失的腹肌哪裡去了？是不是被某個前女友挖走了。」

「說來話長，某一次出差，在酒吧里認識一個哥們非要請喝酒，於是二十五年的芝華士兌青島啤酒一杯杯灌下去，醒過來發現躺在浴缸里，手邊有個手機和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千萬不要亂動，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一低頭髮現腹部蓋了條血色毛巾，掀開來看見一道口子，血還在滲出來，馬上叫了救護車來，發現少了一塊腹肌。」

「現在流行健美的身材，八塊腹肌的需求比腎還強烈，醫生說我還算幸運，只被取走了一塊腹肌。」

女朋友聽完大笑說，「我就喜歡聽你胡說八道，去拉緊窗簾，關掉所有的燈。」

「你知道貓頭鷹嗎？」韋躍問。

「這種時候，你腦子里飛進貓頭鷹了嗎？脫！」

嘴被嘴堵上。

一如往常，話題在他這裡悄無聲息地結束。

*

在三十二歲的復活節前夕，他製造了一次意外走光事件，窗簾被蹭開一條縫，結果是毀滅性的，他看見了女朋友的身體，應該是男朋友的身體。

「我是男人。」女朋友說。（避免混淆，閱讀障礙，以及他的脆弱，我們依舊稱之女朋友。）

「你是男人！」他說不出話來。

「一個不長鬍子的瑜伽老師要偽裝成女人實在太容易了。」

「那第一次床單上的血。」

「男人第一次也會流血。」

他想找衣服穿上，可是光消失了，黑暗中只摸到了女朋友的身體。

「不如把愛做完。」女朋友按住他的手說。

「不如把愛做完。」

一如往常，話題在他這裡悄無聲息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