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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eday this pain will be useful. 作家 / DJ

三十岁的饺子 (写于 2022.05.22)

三十年前,我出生,呱呱坠地,想必很吵闹,那天下小雨,我不能输给雷声。三十年后的今天,以我和我母亲的争吵开启,算是对自己出生真正的致敬。


本来在昨天,她就明确表示,回家吃饭,吃涮羊肉。我以「要自己待着」拒绝 —— 对于这种相对来说重要且需要保持开心的日子,例如生日、节日、以及过年,为了保持开心,是万万不可和所谓家里人在一起的,那注定为本该快乐的日子盖上沉重的一章。早上,我的母亲,不由分说,破门而入,并说,既然你不回去,我就来送点饺子。说话间,她在厨房就开始忙乎,再说话间,又迅速去了卧室,换了一个新的床单,旧的直接扔掉。以上动作,一气呵成。我的母亲,水瓶座,思维迥异,执行力惊人,和她这类人辩驳,永远会输,曙光女神不会宽恕。我曾经发誓过,此生绝不找水瓶座女朋友,否则会变得不幸。


她这么做,我是有阴影的。早年,我在深圳出差,晚上九点半,一通电话打来,她伙同她的丈夫,突然出现在鼓浪屿对面,并致电我要「看看我」,我当时就懵了 —— 谁他妈让你们来了,以及,你们来干嘛?然后我说我在出差,我不在鼓浪屿对面。她就恼了,质问我是不是躲着她。我承认我是躲着她,不过这次是真正的被动躲避,我百口莫辩,对着电话,二人互相嚷嚷,半个小时过去,电话打完,我又气又恼,险些晕过去。我小时候,最讨厌别人诬陷我,曾有同学为了抢夺我的水浒卡,和老师污蔑我,希望老师能没收,这样我就没有了,他换得一个心理平衡,屌丝在底层都是这样互害的。这件事没成,因为一是,老师识破了他,二是,我不是屌丝。幸好有同学作证,我才得以清白。事后,我在放学打了他一顿,拿砖砸他脸上,仍没有解气,回家路上心有余悸,那种感觉就像站在山口,有人要从后面推你,然后和你说:我开玩笑呢。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


因此我直接急了,我先试图以理服人,用我可怜的小姨来举例 —— 她快四十岁了,因为母亲的强压,至今未婚,她在和我吃冰淇淋的时候诉苦,例如她试图搬出来,被母亲制止,等等。没等我说完,她就打断,说,当妈的,说两句怎么了,不能说?我接着争辩,我试图告诉她,如果昨天电话里我说「不回去吃饭」的意思是我要自己呆着,就并不意味着要你过来,这是两回事,正常人都能理解。她说,来怎么了,不能来?不能来看你?你不让人看?等等。我操,我直接死了,我想直挺挺地躺地上。我妈做的饺子,一般,虽然我是她的儿子,我还是要公平地说,一般。她做的饺子和我姥姥做的饺子,云泥之别。由此,我们争吵升级,她开始絮叨:床单不要卷在床框里,因为「不好看」;厨房的水槽里都长毛了……等等。当然没长毛了,那是我倒的茶叶,她就是爱夸大事实,她肯定懂乔布斯,懂现实扭曲力场的作用,懂脑控,懂红警里尤里的一切。这么多年的经验,智力让我必须离开这里,我开始收拾东西,我说我要出门。她也不高兴,收拾东西也要走。我们两个就在去往车站的路上,没说一句话,临走时,我气不过,我说,你能不能把别人当成人。


所以一整个下午,心情都不好。星巴克给我发信息,让我去店里领一杯庆生咖啡,到店里,人满为患,啡快口令还煞有介事呢让我「对自己好一点」。原来升杯也不会免费,还是要付额外六块钱,星巴克真是抠到家了。我想这个地方坐着,把这点破事写一写,店里也没有地方,我只好在商场里转悠。下午喝了三杯咖啡,竟然有点困了。


回家就想睡一觉,也没有睡着,迷迷糊糊地醒了,窗外窸窸窣窣,竟然也下雨。我没出去吃饭,在厨房里看到上午我的母亲拿来的饺子,准备下锅煎一下。我一个一个地放在锅里,噼里啪啦地,它们从白色变得金黄。吃了第一个,发现是猪肉茴香馅的,茴香很吃油,如果不放足够多的油和肉,茴香会发柴,果不其然,这饺子还是有点柴,不过我仍坚持全部吃完,一共三十六个饺子,吃得我开始心悸。我是必须坚持要吃完的,你知道,有很多东西,扔是不舍得,必须咽肚子里,反正就给你平白无故地扔了过来,打着某种旗号,披着某种温暖的外衣,就像这盘饺子。


也有很多东西,没法和别人诉说,你不知道某一天,他们反过来,拿你难得展露的情绪将你羞辱,他们也不会理解你,反而说你不成熟。这些道理,我早就明白,三十岁,我才有勇气决定把它们写出来。有好多情绪,积聚在胸口,莫尔索也只是说:「因为我没什么可说的,于是我就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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