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星人
貝星人

闢一塊心田,自個兒筆耕。嗜好太多,時間太少。想隨心所欲,亦隨波逐流。主修心理學,NLP高級執行師、註冊催眠治療師。愛動物、愛寫作、愛學外語,重複學習、忘記、再學習。不擅長運動,相信 Thoughts Are Things,2019 年參加大阪初馬,因為堅持,所以完成。2021 年由香港出走到英國,開展人生下半場大冒險。

Hey,Happy Birthday Daddy

生命中總有一兩個人會影響你一生一世

(寫於去年 5 月的最後一天)

忽然發現今日是我 Daddy 的生日。

隔空講聲﹕Hey,Daddy,生日快樂!

應該說是「生忌」,但我習慣依舊說是「生日」,沒甚麼要忌。

他離開人世時只有36歲,當時的我年紀還輕,不知道人生只有36年原來是很短很短。


說說我才華洋溢的父親

我一般對朋友形容我Daddy是﹕靚仔、風趣幽默、貪玩、好有藝術才華⋯⋯他的家人朋友對他的認識亦是如此。

記得第一個男朋友來到我家,見到客廳裡Daddy的「車頭相」,反應是﹕「你老豆幾靚仔喎!」(Of course!I know!)

然後在小小的公屋單位裡,他發現很多有趣的東西,譬如是牆上的時鐘,四條木塊併成菱形的鐘面,圍住鐘面的時間刻度是用十二條半圓形木條鋸出來砌成,確是獨一無二,我:「我Daddy自己整」。

大門側面牆上掛住一幅祈禱手的掃描,「係我Daddy有日話喺報紙見到覺得幾靚,於是自己又試下畫下。」他沒有學過畫畫,不過那幅畫是很有水準。

然後是客廳牆上一面巨型大鏡,其實是四塊正方形的鏡面併在一塊大四方木板上,不是正正方方地鑲在牆上,四個角是上下左右地放,一個很規則的菱形。「塊木板呢,睇唔睇得出係咩呀?麻將板嚟㗎!」我笑,帶點自豪。

「那這座中銀擺設呢?又係你Daddy整?」他說的是雲石櫃上的一個鐵枝擺設,那是我Daddy自己又鋸又砌做出來,我當時年紀還小,真的不知道他是怎樣做出來,只記得他在埋頭嵌砌的情景,他樂此不疲。「中間呢個CD架似唔似Landmark?佢跟住Landmark個造型整。」

「CD架都自己整?」

「係呀,其實呢個櫃上面呢兩層雲石面都係佢自己加上去,本身無。」

在我心目中,Daddy是個滿有才華的人,沒人教他甚麼,沒有童年,也沒受過甚麼正規教育(多謝中共),但一個二百多尺的公屋單位,到處都充滿他的「藝術品」。

他的多才多藝令我很仰慕,更多的是自豪。

他幫我剪頭髮

直至他離世,我的頭髮都是由他操刀剪理。

有幾個髮型我特別印象深刻﹕

幼稚園時,他愛在我的髮腳位置留一條尾巴。

小學大部分時間我都是短髮。小六時我留了一把長髮,女孩子總覺得長髮才是美女(我而家已無咁諗!)。升中二時,我Daddy提議剪短,事實上我一向都沒有給過任何意見,他喜歡怎麼樣剪也隨他,反正每次我都滿意。但這一次例外,剪完後我急得想哭!一個不是冬菇形的「冬菇頭」!左邊到耳珠長度,弧形地伸延到右邊至腮位長度,即是一邊長一邊短!我不記得他當時的形容,用現在的說話該是「潮」,但實際上他是早了十多廿年來「潮」,當時根本不會有人梳這種髮型,更莫說是學生!我只怕回校會被訓導主任罵,發脾氣急得要哭,要他再幫我剪一個「正常啲」的髮型。

最後,Daddy幫我剪了一個十分帥氣、但十分男孩子的超短髮!(天啊!)不過回到學校裡,有女同學尖叫﹕「嘩!你好型呀!」我就這樣由馬尾長髮一下子變型仔TB Look。

中二暑假,他走了。

之後我開始要去髮型屋剪髮,感覺十分十分尷尬。我很難形容,就是從來沒有被其他男人這麼近地剪我的頭髮,而我最怕是被問到﹕「想點剪?」我一直都沒想過,一直都不用去想,原來剪髮要自己先想好了髮型的嗎?


他愛熱鬧,怕寂寞

他最擅長搞氣氛。

他還很風趣幽默,也大情大性。他愛熱鬧,喜歡人很多,喜聚不喜散。

有他的地方不會有冷場,總是笑聲連連,家庭聚會少了他就如主角失場,聚光燈不知往哪裡照射才好。

他離開以後,我們的家庭聚會再找不回那種興高采烈的感覺,再沒有一個人能說一句話令全場人都捧腹大笑。

再沒有大人如他陪我們這班細路玩耍。

到後來祖父母相繼離世,感覺家已散,我們再沒有聚在一起,一年都未必再見一面。

如果他還在,該不會是這樣。

他貪玩、愛玩

他是我童年的最大玩伴,所以我的童年很男孩子氣,我沒有Barbie,很少玩煮飯仔,毛公仔也有很多,但多放着在床邊。我們經常下棋,象棋、波子棋、飛行棋。我玩槍,有一把槍可以放一個紅色火藥環進去,開一槍不但有很響的槍聲,還有一點火花和濃烈的火藥味(I know,真係好唔女仔,但其實我有好女仔嘅一面!)。玩Lego、玩車,我有很多玩具車,十幾二十架如車隊。還有火車,有路軌的火車,這副火車我還留着,沒有丟掉。

他經常搶我的功課做(唔係我懶唔願做,係佢搶住嚟做),特別是美術科,但凡他做的都被貼堂,亦會一秒鐘即被老師揭穿﹕「一定唔係你做㗎啦!」常令我感尷尬甚至害怕。

人人都做普通的燈籠,他用竹篾做出一朵蓮花的骨架,我見他上好了顏色後已勸止﹕「太靚喇!唔似我整到囉!」他當然不理,還要拆下我舊的電燈籠的手把和電燈泡,再裝嵌在那朵蓮花上。我是呆了,又好委屈,叫我怎樣去交這功課,明明是傳統燈籠 ,加電燈泡不會不倫不類嗎?他說這是創意。結果,老師說要收起這燈籠,說很好看又十分特別。OK,he wins!

數學老師要我們把有顏色的水彩加入水樽裡試做一個水平尺。這次更離譜,他不知在哪裡拿出一把鋸和一些木條,做了一個我成年後才知道水平尺真的是那個樣子的東西。這次我更難受,燈籠那些總算還是燈籠,這功課明知道明天個個同學也是帶個膠水樽回去,我拿着這一大條不知是甚麼的東西回去幹嗎?擺明是不對題。我才小六,怎可能做出這種功課?最後,老師又說要收藏我這份功課,fine,he wins again!

他還有幫我做過家政功課 — 織頸巾;女童軍制服上的襟章都是他去縫製的。

(其實佢幾適合做廿一世紀家長,海量勞作等佢發揮所長,嗰啲製造廢物去做另一舊廢物嗰啲呢。)

我想是他的童年失去得太多,所以好想在我身上尋回童年,補償自己。

這些都是關於他的好的回憶。

不好的回憶其實也很多,但他的不好,我今天不說了,生日大晒。

他曾經問過我可否原諒他,我當時沒答。到他死了,甚至死了這麼多年,我都沒答案,因為我真的不知道。

說愛是愛,說恨亦不能說不恨。偏偏也說不上是恨。

他是我人生中第一個令我想愛又不能愛,想恨亦不敢恨的男人。


往後的成長,我深受他的影響。

我的血,我的DNA

無論是個性或興趣,我都覺得我有他的影子。

甚麼都想玩想試,太多心,太多興趣,喜歡去旅行,喜歡一切新鮮事物。

我也喜歡畫畫,喜歡創作,喜歡玩樂器,只是不及他的天賦才華。

我也是個性隨心,甚至衝動,有時近乎任性,或者該說是超乎。那種任性叫自私,不顧別人感受。

我也大情大性、大喜大悲,可以叫情緒化,也可以叫坦誠率真。

我滿有他的影子,不太好的影子。DNA的錯。

我對感情與關係的理解和處理有時有點偏差,有時甚至是扭曲。

感覺過於敏感,心靈異常不安,這對另一半來說可能是很大的負擔。

這與他也有很大關連,他在我的成長中帶給我的影響,在我每一段關係中都看得見痕跡。


再見 /不再見

他病重時,我的禱告不像一個孩子的禱告。

「天父,如果佢留喺度係好,咁你醫好佢;如果你覺得佢死好啲,咁你帶佢走。阿們!」

這是我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禱文,沒有之一。

感覺似耶穌被捕前在客西馬尼園的禱告﹕「求你把這苦杯移去;可是,不要照我的意思,只要照你的旨意。」

我未必是順服上帝,可能更大程度上我是下不了決定,我覺得他的存在不好,但又未至於想他永遠消失在世上,所以將個波交了給上帝。

他離世時,我沒趕及見他最後一面,中間的陰差陽錯也有點天意。趕到醫院裡,那種氣氛叫我窒息,我很不喜歡那種氣氛。我沒哭,想裝哭,但哭不出來。(可能有人覺得我不孝,我可以好斬釘截鐵地答﹕我唔係!)

我契媽問﹕「點解你好似唔係好傷心?」(我 hea答話將來天堂都見)

其實,真正的傷心未必是別人看得出。

甚至是傷心到我的自我保護機制令我只感覺到麻木。

到現在,時隔許許多多年,我都還未感受到當日應有的傷痛。

這麼多年,我還未試過因為永遠失去他而傷心到要流淚。

Anyway,Happy Birthday Dad!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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