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將來的愛情

這夜，初看一齣很舊的香港電影 – 1987 年上畫的《秋天的童話》。

女主角十三妹（鍾楚紅飾），一個只有二十三歲、入世未深的香港少女為了男朋友（陳百強飾）而隻身遠赴美國求學，但抵步後卻發現男友原來早已移情別戀。另一方面，三十三歲仍未初戀、在美國做侍應的遠房親友船頭尺（周潤發飾）在照應十三妹的起居生活時卻暗生情愫，二人相處簡單融洽，舒適自在，十分愉快，只是不論是背景、性格、價值觀都是南轅北轍，這看不見將來的愛情就是秋天的童話。

是呀，童話的結局永遠都是王子和公主從此以後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然後就「完」，但究竟王子和公主的將來是否真的幸福快樂？這從來都沒有人能求證過。

有一種男人，你喜歡他，但不會嫁給他

十三妹在電影中有這樣的一句話：

「有一種男人，你好鍾意同佢喺埋一齊，但係要你嫁俾佢，你又唔會。」

十三妹和周潤發飾演的船頭尺一起再開心再舒服自在也好，她心裏清楚兩個人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喜歡？喜歡。

嫁給他？不了。

十三妹這句話，令我想起亦舒小說裏老是常出現的一句話：

「人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 – 《玫瑰的故事》

依我說，戀愛莫如《秋天的童話》，因為再美好也好，也不過是一種虛幻，捉不緊、摸不着，似有還無的縈繞於腦海中，時而浮現提醒你曾經有過這麼一個人，曾經有過這麼近又那麼遠的一段情，但到最後還不過都是虛空、都是捕風，現實終究是現實。

誠然，愛情令人着迷也在於這種患得患失的曖昧，當愛情看不透又捉不緊時，就是特別美好的濛瀧。可是，仔細想想，如果真的那麼美好，就不會喜歡還喜歡，但卻不願意嫁給他了。

喜歡還喜歡，現實終歸現實

因為，現實總有很多很多的顧慮。

王子和公主的結局總是說他們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但他們之後不會經歷凡人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沒有兩個家族的諸多連結，未曾討論金錢如何使用、子女如何教養，社交圈子、工作圈子、共同興趣等等都不作討論，這種超脫現實的童話式愛情一定美好，但亦十分不真實。

但人生並不是建構於虛幻之上，再浪漫主義至上也好，只要一直愛下去，我們總要面對現實的問題，並不是一味的你儂我儂就可以一生一世。

可是，現實又總是殘酷。

喜歡還喜歡，當想到將來，十三妹卻想像不到二人有甚麼將來了，反而能預想到萬一將來關係有變，大家會受更深的傷害。

十三妹﹕「戀愛一次，元氣大傷。」

沒有更正確的了。

既然預想到將來可能會有更大的傷害，那就不如止於愛情初萌之時，讓彼此在人生中寫下一個秋天的童話故事，不要被現實的種種污染這單純的情愫。

二十三歲的女生竟然就已經有這種成熟的想法，不浪漫的浪漫。有多少人在這個年紀時能勒得住自己的衝動，想愛而不愛？

戀愛莫如《秋天的童話》

電影中，船頭尺和十三妹不曾接吻、不曾拖手，彼此之間情愫暗生，互相吸引，但亦點到即止，欲言未語，沒有轟轟烈烈，也沒有抽心掏肺。

這種愛情很純愛吧？純愛不好嗎？

不是不好，很好很好，只是不真實。

也不是說要很驚天動地才叫愛戀過，也不是一定要拖手接吻、感受得到體溫才叫實在，只是真正現實中的愛情也不只求這種只能意會的愛，太過美好就會不真實，不真實就不似擁有過，未曾擁有過又算甚麼了？

我希望能夠擁有的愛情，實實在在的。

如果不曾戀愛過，或者對這種童話式的愛情會有很多遐想，因為那不真實的美好叫人渴慕，充滿幻想的空間，有很多留白之處，很多往後的「假如」。

但當實實在在的愛過，就知道只停留在這種只能意會而捉不緊的愛情只不過是個淒美的故事，只能說是一個回憶，更大可能是一個遺憾。可是，人生本已夠多遺憾了，充滿遺憾的愛情還是留在少男少女時代發生吧！成年人的戀愛不要再如《秋天的童話》了。

沒有結局的結局

電影中，結局就是十三妹在長島海邊重遇船頭尺，鏡頭之下，二人有距離地相視而笑，但然後呢？然後電影就在這裏完結，沒有說二人還有沒有然後。

作為觀眾，或者總是傾向想有個圓滿的結局？

可是，他們當然就是沒有然後了，因為如果有然後就不再是《秋天的童話》了，童話般的愛情就是要止於至善，電影結局那一個最後的定鏡已是他們二人最美好的時刻了。

還記得他們臨別前互相交換禮物嗎？

十三妹把古董錶送給船頭尺，船頭尺把金錶帶送給十三妹。二人事先都不知道對方會送禮物給自己，到分開後拆開手上的禮物時，其實彼此都得物無所用，這不是導演給觀眾的一種暗示嗎？二人即使為對方付出了，但接收那方卻只能收到那份美好的心意，在現實之中卻是毫無用處，只覺就是陰差陽錯，天意弄人，二人之間總是差一點點，就是那一點點。

但愛情和人生都一樣，就是很多「一點點」地疊加而成，演變成不同的結局，就因為差那一點點，人生就可以完完全全不同了。

不能怪陳百強呀

《秋天的童話》的演員陣容是完美得無可挑剔的了。

周潤發演活了船頭尺的草根、低俗，一口粗話，有義氣，爛賭又會打架，雖然他嘴巴裏說的好話未必動聽，但其實擁有一顆柔情的心，自己生日也不多說，只想和十三妹一起共度美好時光就夠，可惜有時候說話不明明白白說出口就會徒添更多遺憾。他最後用賣了車的錢買了那條金錶帶，跑去送給十三妹時那種興奮雀躍就是愛上一個人全身細胞都動起來的感覺，到見到十三妹跟前男友一起，已執拾好行李說要去長島工作時，那一臉死灰又演活了還未熱戀已失戀的落寞。

鍾楚紅是太好看了，這麼多年後看當時的她還是覺得她很美，不落俗套，耐看又甜美的美，很容易想像到未曾戀愛過的船頭尺遇上十三妹時，即使明知二人的世界很不同，但實在很難不動情。

至於陳百強，他飾演十三妹那變心後又想重拾舊情的男朋友，雖然明明白白是個負心漢的角色，但由他演來又似是一個入世未深的貴公子，初到外地一時意亂之下把持不住，是迫不得已才感情出現缺失，而不是見異思遷的賤男，由他演來就是有這種無辜，好像明明他不好，但也怪不得他的感覺。

還有 Gigi 姐黃淑儀，我覺得她也很好看，戲分不算多，但恰如其分。

女人真係「茶煲」！

重溫一些電影中的經典對白﹕

「女人真係茶煲！麻煩呀！Trouble！你唔識英文嘅咩？」

「Woody Allen 講過，愛情好似條鯊魚咁，要不斷向前游，唔係會死㗎！」

「阿倫幾時有咁樣講過呀？阿倫淨係話『這陷阱、這陷阱、這陷阱偏我遇上之嘛！」

「你睇下你吖！又要生，又要死，又要搵刀仔拮大髀。」

「你唔明㗎喇，女人廿三，老過男人三十三。」

「華盛頓話事偈，好嘅開始就係成功嘅一半。唔係華盛頓就肯定係孔子，是但一件㗎喇！」

「做人最緊要放開懷抱，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有得喫就喫喇！」

「咩搵日啫？男人大丈夫，今日就今日，聽日就聽日！」

「我呢世人咩都無，係剩返啲自尊嘅啫！」

「錢係愛嚟使，唔係愛嚟儲㗎嘛！最好啱啱釘蓋嗰日使晒啲錢咁就無蝕底喇！」

「鍾意一個人淨係講個樣嘅咩？」

「唔靚就要傷心？咁我咪要跳海死咗去？你阿媽自細鬧得你少呀！縱到你生骨大頭菜咁！」

「死咗就一了百了囉，咩都唔使 Do！」

「想做就去做，船頭愛茶煲。」

「Table for t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