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被我愛過的回憶嗎？

「還有被我愛過的回憶嗎？」

我很想問。

我常覺得一段感情走到終結時並不是最傷感的事，最傷感的是眼前的人明明曾經和自己相愛過，但最後分開時要如敵人、如仇人、如陌路人。

相分時的難堪有時會令我很詫異，他真的把我們相愛的日子都忘記了嗎？他還有被我愛過的記憶嗎？還是只是記得我的不好，而我的好卻全部都忘記得一乾二淨呢？

我說過的綿綿情話；

我寫過的字字情書；

我送過的大小禮物；

我精心準備過的各樣驚喜；

我刻意製造過的浪漫；

我做過的飯；

我吃過的醋；

我說過的笑；

我拍過的每一張照片⋯⋯

那些在戀愛中無時無刻想盡心盡意盡性盡力去逗對方一笑的一切一切，真的都忘了嗎？

怎可能全都忘了呢？

可是，我猜應該是都忘記了，因為把我的好都全然忘記了，才會心裡所想、口裡所說的都是不好的話，腦海裡只記住了我的不好。

記憶是一樣很微妙的東西。

兩個人共同去創造同一個回憶，但各自的記憶卻不盡相同，甚至可以完全不同，即使明明是同一件事。

各人只看到自己想看的事情，各人只記得自己想記取的回憶，明明客觀的事實放進人的心裡就變了樣，各自詮釋自己的版本。

於是，明明是兩個人相愛過，但相愛的回憶卻可以不一樣。

而最傷痛的是其中一個記得愛過，另一個卻不記得被愛過。被遺忘的那一個所付出過的愛如被一鍵刪除，都沒了。

還記得被我愛過的回憶嗎？

當有一天，夜欄人靜之時，一個人靜靜地和自己獨處時，會不會想起我？會不會在所有怨懟、憎恨、傷痛消退後，記起我曾經付出過的愛？記起我曾經給過你的甜和暖？

可不可以在人生中把我刪除以後，不要連同有我的記憶都刪除？

可不可以不只是保留住我不好的一面？

可不可以把我的好也存檔留下來？

可不可以不再愛我但都記得我曾經愛過？

可不可以相信我沒能夠愛下去但我亦曾真心付出過？

如果只能記住一件事，我寧願記住對方的好，而不是他的不好。

如果只能忘記一件事，我寧願忘記對方的壞，而不是他對我的好。

既然已在人生中失去了真實的個體，為甚麼不在記憶中留個更好的回憶？

但我有時候也會想記住對方的不好。

當自己一次又一次被瞞騙、被忽略，卻又一次又一次心軟又健忘時，最後結果傷口一直不好，且一刀一刀原位疊加上去。

我記得，但不記恨。

我只想自己記得那種痛的感覺，好提醒自己不要再受同一種傷害。

但我不想恨，也甚少記恨，最恨的人就是自己，會怨自己笨，恨自己心軟。

對於曾經愛過的人，要將付出過的感情逐點收回、逐點切斷本來已殊不簡單，還要反過來恨嗎？我做不到。

我會生氣，我會傷心，也會痛，但就是不懂恨。

因為即使我付出過的愛被遺忘了，那些我曾經被愛的回憶仍在我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