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赫
阿布拉赫

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亦真亦幻|流水帐

一边开车一边心里想,我要是个编剧就好了,我要写个剧本,某个人在某个夜晚因为某种机缘拐进了某个小镇,见到了多年未见的人,发生了世间不常发生的事。翌日车转前山,马登驿道,竟不知昨夜之事,是真是幻。

上周末从福宝回来,出差两周,归心似箭。

以前说起归隐山林,人家说几天可以时间长了不行的时候,我总是打从鼻腔深处哼一声,有什么不可以?有书读能跑步我就能行。

实际我出差前带了从图书馆借的《马丁·伊登》,当然还有kindle里读之不尽的电子书,可是整整两周,并没有读几页。反而是从福宝回来的上个周末,几乎是两三口气就把《马丁·伊登》给读完了。年轻时读过杰克伦敦的另一本《野性的呼唤》,那头无法驯服的狼在我的脑海里盘亘了很久。这次,马丁伊登本人在月光下从游轮的弦窗跃出,潜入深海永远留在那里的画面也久久无法忘怀。这怕是我见过最浪漫的自杀了,虽然多少有点儿怀疑其现实可行性。主动潜入深海淹死自己,和双手掐着脖子扼死自己,哪个更难?

过年的时候,朋友远行,嘱咐我照顾它的猫。结果猫咪无故横死,让我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他可能为了安慰我,说猫咪也许以为被主人抛弃,绝食而亡。我不信动物会主动绝食,自杀要克服的生存意志,太强大了,即便智能如人类,也很难做到亲手扼死自己。

马丁是海员,水性自然绝佳,也许求死之心能大过生存意志?我不知道。如果是我,徒手潜水尚且不能,即便可以,游到半路耳内剧痛海水压入肺腑,百分之百会挣扎求生。挣扎或许徒劳,来不及浮出水面,憋出一泡屎尿,终究撒手人寰。

但葬身大海真的太好了。我跟外甥女说,等我死了,把我骨灰撒了,撒哪里都行。实际很想说撒大海,可是大海太远了。话说回来,撒不撒,撒哪里,我也不知道,没必要在乎。

我当年说接父母来成都的时候,他们最担心的事,便是客死他乡,是死后也无法回归故乡。我那时候信誓旦旦地保证,肯定回得去,不过是多花些钱而已。这不是权宜之计,而是我当时对世界的真实认知。直到过了很久很久,有天觉得是时候了解一下现实操作了,搜索才发现,不行。人死了,只能就地火化,不能运遗体回家。

火化?那把人烧得,害怕死了。早在来成都以前,说起这个话题,老妈呲牙耸肩,吓得魂不附体。

前段时间和堂弟吃饭,他父亲也脑梗多年,接来成都住了几个月,吵闹着最终还是回了老家。他说我可不敢在父母面前说要火化他们,准会吃一记耳光。

我妈不会打我耳光,我爹也不会,想打如今也没有力气。但他们可能会哭。我爹自从生病,很容易哭。经常听着我妈和老家的姐妹妯娌聊天说起谁生病,谁死了,他会暗自垂泪,哽咽难言。平常他很沉默,有时候阴郁,我猜想那是身体不大舒服。有些时候,看着电视,会露出笑容。你问他笑啥,他说胡笑的。他问他能看懂不,他说看不懂。

两周没见,我问你想没想我,他说想了。我妈一旁插话:我刚还问,怎么娃十来天没见,你也不问一声?我说没问噢?我妈说没问。

我爹曾有很多年,不记得我的名字。当然也不至于忘了我是他的小儿子,只是被问起突然没法脱口而出,需要提示。但他记得其它人的名字,我哥的,我姐的。每逢那时候,我妈总在一旁讪讪地说:这老汉,不在一起的记得牢,天天伺候你的倒不记得!

最近几年,我没那么在乎了,也甚少故意问起。去年过年,趁着人多酒劲故计重施,他竟然答对了,多年来第一次!

福宝也没跑步。那是个山里的镇子,没有太多的空间用于跑步。每天晚饭后,沿着从合江县城到福宝镇的主干道走到镇子上,穿过人烟稀少的“古镇景区”,画个圈再走回来,干道上没有路灯,只有路过的车灯。

每次晚间古镇散步,能看到那些破败木屋里的老人,坐在轮椅上,木然的盯着电视,电视里演的《隋唐英雄》。我爹妈也爱看,看了几年,一遍一遍重复看。木屋的门槛很高,门外两侧都是台阶。他们困在屋里,困在那里。

离开的那天,福宝下着雨,像大多数的天一样。等我们开车走完三十公里县道,一驶进高速,阳光便穿透云层,洒将下来。

一边开车一边心里想,我要是个编剧就好了,我要写个剧本,某个人在某个夜晚因为某种机缘拐进了某个小镇,见到了多年未见的人,发生了世间不常发生的事。翌日车转前山,马登驿道,竟不知昨夜之事,是真是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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