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章《二二八事變始末記》之3月7日記

三月七日

氣氛異常融洽 張慕陶銜陳儀命令 徵詢擔任教育部長

前天柯參謀長兩度來信，太忙皆無法赴會，晨八點半起床，不管來客怎樣多人，請託林梧村、張武曲、陳登財、蔣炳佳以汽車同赴警備總部訪柯參謀長。林梧村氏為通譯。

蔣：參謀長，我本想與你做密切的聯絡，因為事情太多一時一刻都不能抽身，你接連二封函也都未能作覆，實在對不起你多了，今日皆同大家來報告一切，並表一點歉意。

柯：不敢當，這幾天很辛苦你們大家了，你的工作經過及每次的廣播我都知道了，希望你們更加努力，使全省早日息事平靜，才能實現長官的諾言和政治改進。現在嘉義地方尚未終息，你想有甚麼辦法解決？

蔣：日前與長官會談時我已表明我現在按算八日或九日下去走一走，我想若軍方面息事，則民眾也絕對可以息事，所以我希望你下命令於現地軍事當局，使軍方停止殺人，我願冒險去制止民眾，相信這樣就會成功。

柯：好極了我馬上可以發命令，希望你努力努力，若是嘉義平息則全省就無事了。

彼此答應。我乃將這幾天來青年團體協助治安的功績報告參謀長並一一介紹青年諸位，柯參謀長隨即一一嘉獎並致謝。及一一握手而別，參謀長親送至營庭門口時，忽然張慕陶團長自外而入，一見到我們即走近握住我的手，大聲說：「蔣先生我很滿意，恭喜你大功告成。今後你的存在很大，前途可大大期待的！」我說豈敢豈敢，數日來做的事都是應該做的沒有甚麼大功勞。張團長：「陳長官交代我要與你商量些事，甚麼時候拜訪你是好？」我看甚麼時間進出家店都不一定，即與團長約定下午三點赴憲兵團部拜訪。張團長：「下午三點請你必定來駕，因為很重要的事要商量。」

我答應了，與團長握手離開參謀長，回到家十二點半，午飯及處理雜事。下午近三點約林梧村、黃朝生等數人同赴憲兵團訪問張團長會談。

蔣：上午在警備部你說要商量重大事，特來請教你有甚麼指示。

團長：長官要實行諾言事想要將警務處長調換本省人，想要問你推薦甚麼人？

蔣：這人事的問題我沒有意見，只要快快決定強化警察力，讓人民心服可以負起維持治安的職責，則學生青年可以各歸其職所，我不想要推薦甚麼人。

團長：那麼長官想要用王民寧少將為警務處長，你的意思怎麼樣？

蔣：可以可以，只要長官信任的人就好，我只希望快點決定，確立治安做好。

團長：長官很懇切地希望你出來做教育部長，你肯不肯？

蔣：我已再三聲明了，對政治地位絕無野心欲求，且老實講我不會做官，沒有做官的才能，我在廣播中也對群眾說過了。

團長：不管你做官不做官，長官有這個意思，我應該要報告你的。

蔣：多謝你的好意，並拜託你轉謝長官。我乃是文化事業人，絕無想做官就是了。

團長聽過後，希望我推薦人出來任教長，我說不敢推薦任何人，而握別。

【解讀：】蔣渭川心中掛意必須抽時間去一趟忠義服務隊，因學生和青年組團體出來協助維持治安，雖少數人有服務熱心但其餘多受煽動，尤以許德輝與劉明不合，團體離心離德，青年人熱情被濫用不妥。

但是方才柯參謀長與張團長輪番表示政治改革後的官位分配問題，徵求蔣渭川意見，蔣渭川自知早在20年代從事反殖民的社會運動時的主張，都是督促政府制定平等的政策、保護弱勢，而不是自己從政、企圖把持權力，且在協助兄長渭水的革命事業時是站在財力支持和照顧家族的角色，也因從商成功，雖不富裕卻是商界備受敬重的人物，他自忖不是塊做官的料。

在蔣渭川的想法中，二二七引起的亂事只餘下一些小小的波浪，既然他和陳儀的約定經過廣播有成效，那麼他明後天再努力地到南部奔波走一走，應該就可以平息了。沒想到三月七日這天一切急轉直下。

到了忠義服務隊本部時，適在開各方角頭的代表人會議，許德輝請我講話。我謂數日以來和長官的會談已達成任務，就是二二七的亂事已獲長官寬大解決、政治改革方面也已經承諾了著手在做，現在唯一社會治安的事情還不很平靜。三月三日游市長主持的臨時治安委員會成立忠義服務隊，派許德輝為隊長，並請託青年團體出來協助，各位都是有憂時愛國精神，自發自動來參加，請安心在游市長、許隊長指導下發揮服務愛國精神，無私地來協助維持治安。

我講完話劉明接著上台講，我還有其他事沒留下聽他講，出該隊，轉往青年同盟看看。僅有四個人在辦事，我問其故。現時四點多鐘還沒五點這樣少人辦甚麼公？

青年謂：林土山率兩人赴忠義隊開會；方才據報中山北路有搶案，蔣炳佳率隊員二十七八位以卡車急赴現場尚未歸來。下午二時許接報建成町有集團搶劫，本會會員去圍捉捕得搶犯二名，會員一名腳部負傷，搶犯因無人看管又逃走云云。

蔣：昨天召集的若櫻海友會會員有多少人來？

青年：若櫻海友會有幾個人來看看無事就又回去了，無人加入本會，本會有三十人。今天經過情形一言難盡，待張武曲去找游市長回來後再由他向你報告。

蔣：張武曲找游市長是為什麼事？劉明有常來嗎？他有拿出多少錢來？

青年：張武曲請示游市長這個經費的問題。劉明先生在我們開會時聲明我們的工作經費全由他供給，但到現在尚未支出一毛錢，因我們是游市長召集成立的，張武曲先生想請游市長設法。再請問蔣先生，本日捕獲二名搶犯送第三分局時卻被脫逃了，假設再有捕到犯人時要交哪一個機關？

蔣：你問我再有捕到犯人時要交哪一個機關？請示游彌堅市長吧。

【解讀：】說要負責經費的大富人劉明不出半毛錢、想當隊長的許德輝卻不會帶人，由著學生自生自滅、召集了治安委員會也成立了忠義服務隊的市長卻不管組織運作？劉明已在報紙上發表他是本會財務顧問而卻不支付分文，這應該游市長要負責解決。現在處理委員會也開始募足了鉅款應該也夠開支。又，搶犯捕到了交第三分局卻被逃走，是逃走？還是被縱放而走？不得而知。這些人只顧著要位置和面子，和位置相關的責任卻都不負。

我出了青年同盟，跑過對面第一劇場，想找張晴川，不在，便回家。

省級處委會由王添灯代表電台播講處理大綱十條及政治改革案三十二條

六點多，店內三十多人在座交談，都是本日間發生的種種事情。忽聽廣播電台報告，說省級處理委員會將要發表重要的一切問題，希望聽眾靜聽。旋即該會代表王添灯氏播講發表該會將要提交陳長官的所謂「處理大綱十條」及「政治改革案三十二條」，內容有包括政治、經濟、司法及軍事等涉及中央職權，我一邊聽著一邊流了很多冷汗，並且很憤慨！將我與長官會談且長官已應允的原則加附則共九條切斷為幾十節！我聽了也不得要領，陷入極度憂慮。

在座一起聽播音的三四十人聽過後都很激憤而感不安。有人說這樣越軌的要求送到中央萬萬不可能接受的，恐怕使事情更惡化。有人說長官會不會因此改變態度，將所談及的承諾都取消，如此必發生全省人民要受的大災難。有人說處委會的特權階級不是為人民利益想而是要謀取自己的權勢地位，軍事，經濟，政治，樣樣權力都要，實在太超過了，萬一長官震怒，推掉過去承諾的一切改革要點那就無法收拾了。現在要防止事態惡化，設法使陳長官不要生氣，平平順順施行既決的事項就好……正在議論間，青年蔣炳佳、陳登財、張武曲同來，頗呈緊張面容，先是報告今日青年同盟工作情形和治安維持的活動，及至提起聽到廣播三十二條，多帶悲憤，於是大家又議論起來，半點鐘的時間得到結論要及時補救危機：

一、反對該會今日宣布的「處理大綱十條」及「政治改革案三十二條」，絕對支持既定的改革原則案，請長官實行。

二、明日去見長官，聲明反對處委會代表宣布的各條，並表達該案不是民眾的本意。

三、發出聲明書表達此意，由電台廣播並發表於報紙。

大家一致同意。即由白成枝起草準備。忽接李仁貴來電話語氣倉皇，似有嚴重事件。

李仁貴來報告親自在場的所見所聞 入夜林正亨又來恐嚇威脅

李：喂、喂，蔣先生嗎？事情壞了、壞了，那班的特權分子成立的省級處理委員會，另設政治局，將市級委員趕出去，自私自專的實行關門會議，由陳逸松起草做成處理大綱十條及政治改革三十二條，王添灯代表省級處理委員在電台廣播發表，民眾聽了多起恐慌不安了。

蔣：處委會代表的廣播我們也聽過了，先刻在這裡大家討論很久的時間，結局我們要表示反對而支持既定的原則，決定發表聲明書，明天去見長官表明我們的態度，現在由白成枝君起草中，你可來明天一起去見長官。

李：長官的態度已十分惡化了！今夜黃朝琴氏帶了二十幾位省級處委會委員去公署見陳長官，黃氏將該案親手成給長官，長官接過親讀，看過一部分臉色就大變！即起立將該案擲向黃朝琴，怒氣沖沖不發一語即入內去，諸委員知事大不妙，遂皆失意回去。

蔣：有這樣的事？這是你親知此事、還是聽人說的？

李：我不是省籍委員，但是我故意與大家一同去，這是我親自看過的情形。

蔣：那麼太壞了，長官已經大生氣了，那麼我們明天也不便去見他，當想想別法。

李：那一班委員見大事不妙而退回時，邊走邊念曰：這是民眾炙烈的要求，是民眾意見、不是少數人的自專的意見云云。我想，蔣先生，彼等是陰險家的集團，現時想將責任嫁禍民眾，會再弄出甚麼事不可預料，欺上瞞下是他們慣用的伎倆，用來隱藏他們的劣行劣跡，你不可無主意。

蔣：是的他們看看現在政權將變動就成立省級並設政治局想將全盤捧去，現在看事態不妙了極可能生出甚麼無中生有的掩護自身而陷害別人的事，大家都要小心提防才是，你有時間來大家研究嗎？

李：今天是不行的，明天早上我再來拜訪你。你請、你請。

大家聽李君報告又再度緊張起來，再度討論得二結論：

一、現在長官生氣談不到好話，明天還是去見張團長託其轉申。

二、聲明書用油印分發各機關增加反對表明的力量。

大家贊成。夜十點半，眾人散去還有青年四人及廖進平白成枝二君在起草聲明書。忽然林正亨皆兩大漢進來，態度不良，我仍好禮請其坐，而他們不坐，即開口。

林：蔣先生你不聽我的話，現在陳儀已經變臉了，今晚稍早時黃朝琴親自到公署將改革案面呈，而陳儀根本未看清楚就將書類擲還黃朝琴，臉露怒氣，這可說是陳儀不但不實行改革諾言，恐怕還會施以嚴格的報復，釀成更恐怖的慘案。這時咱們正好準備武力應付也不晚，希望你趕快改變態度加入我們一起來對付！

蔣：你說的情況都有人來報告了，我已了解並有決定要反對該案的聲明，而使長官回歸到有承諾要施行的改革原則，我不會改變甚麼態度來對付，反而希望你幫忙實現我和長官談妥的既定的方案。

林：我現在有近兩千名的青壯年，也有步槍和手槍，兩台的機關槍及數千粒的手榴彈，你若號召所有的青年來會合襲擊軍倉庫，所有的武器都會歸我們的，現在就是你的機會請快快下決定。

蔣：一百句、五十雙，一千言也沒有用，我決心早就下了，我唯有求和平改革政治，實現三民主義下的民主政治，其他的沒有甚麼。

林：你這個人真頑固，你真的要害死人，你的身邊真危險，你會後悔的！

在爭論中大呼小叫，四位青年及廖白兩君也側身近來聽論，林正亨看看人多也不敢亂來，乃怒氣沖沖出店門而去。林氏走後，廖白兩君也因疲勞過甚，聲明書起草無從執筆，只好待明天再做，與青年一同出店回家。我即整理日記及巡視店務，一時許入睡。

三月七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