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万众瞩目（下）

13.

“啊哈哈！你以为只有你们会这招吗！怎么样？我也学会了！”咩咩杨在屏幕里得意地摇头晃脑，“不过这个操作是真麻烦，亏你能搞明白……”

“你、你想怎么样？”叶倩倩此时坐在厕所里，带着耳机小声说。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来报复你啦！”咩咩杨兴奋地说，“且不说我是MLB媒体总监，必须要维护项目方的形象。你黑进我的直播间，害我在粉丝面前出丑，单就这个，我也必须得让你吃苦头！”

叶倩倩吓得不敢说话，汗水顺着额头，滴在发烫的手机屏幕上。

“你大概是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圈子！虚拟货币最大的特点，就是匿名性和安全性，你可以用虚拟币干各种事情，同时不留一点证据，简直就是给犯罪分子量身定制的神器！”咩咩杨恶狠狠地说道，“你知道吗？现在国内雇一个杀手，起价也就是5个比特币！像你这种他妈的小人物，大概五个也用不上，两三个我看就能搞定呢！”

“别别别，我也只是听人命令做事情，什么也不知道呀！”叶倩倩急得哭了出来，“求求你饶了我这一回吧！你让我做什么都成！”

“嗯？你是说做什么都可以？”咩咩说道，“那好，我限你三天之内，给我做一场给MLB站台，同时抹黑你们沈总新币子的直播。还是那句话：中国的市场就这么大，你想多一点，就必然要让对手少一份；你想一飞冲天，就必然要让对手一败涂地，沈总将来要干什么，你刚才也听得很清楚了吧？具体该怎么做，我会写成台本发给你。”

“好、好的！”叶倩倩想也不想，拼命地点头答应。

咩咩杨听了没说话，只是眨着自己的二次元大眼睛盯着叶倩倩，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你妈的，不要随随便便就答应呀！两头吃饭的事情，最后两头都不讨好！你要是真搞这么场直播，最后结果只能是我跟沈总一起筹钱，雇个杀手崩了你！哈哈哈！”

叶倩倩一时没搞明白她什么意思，不过感觉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好像还有能谈的余地。

“咳咳，刚才跟你开玩笑呢，看给你吓的。”咩咩杨清了清嗓子，“5个比特币，换成人民币要妈的300多万呢，我可花不起这个钱——而且我今天找你，是要给你送钱的。”

“送钱？”叶倩倩不解地问。

“对，我最近把你的视频都翻了一遍，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难怪沈总要推你。废话不多说，我出20w，要你跟沈总终止合作。”

咩咩杨说着，屏幕切到摇摇晃晃的摄像头画面，狭小脏乱的房间里满是垃圾，中间有是个明显跟周围环境不协调的金属箱。

一只苍白手伸过去，按下箱子上的电子锁，从里面拿出一把鲜红的钞票。

“房间很乱啊，就给你看到这儿吧。”画面切回咩咩杨的Vtuber形象，“另外说一句，我现在还没告诉MLB的人，那天直播里的人就是你。我拿不出5个比特币，不代表MLB拿不起，你懂我的……”

咩咩杨本打算利诱说完再讲讲威逼，然而叶倩倩已经等不及了：

“我跟沈总解约，你就给我20w对吧？”叶倩倩激动地声音发抖，“我答应了！”

一加二等于三，小学生都会算的账，难道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吗？

14.

叶倩倩之所这么痛快，还有另一个原因。

跟其他一签就是五、六年的公司不一样，叶倩倩签的合同里，没有任何限制时间的条款，她可以随时跟公司提出终止合作。

用阿雅的话说就是：“充分尊重每位合作伙伴发展的自由，是我们企业文化最重要的内容。”

当然，叶倩倩对公司还是有点不舍的。毕竟这是第一个的接纳她的“社会组织”，花了真金白银给她买流量，还给她那么详细的方案和台本，硬生生把她推到了一线主播的位置，她还是很感激的。

如果有人问起，她很愿意说起沈总和公司，当然，如果有人问起的话。

但无论公司也好，感情也罢，叶倩倩之所以做这些事情，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攒够30w。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没时间再耽搁下去了。

解约的事，叶倩倩不敢跟沈总直接提。第二天一早，她打电话跟阿雅说这件事。

阿雅听了后，平静地岔开话道：“晚上有时间吗？出来吃个饭吧！”

15.

叶倩倩来到约好的高级餐厅。点过菜后，她跟阿雅四目相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一开口就跟她道歉：“对不起阿雅姐，我也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是我……”

“诶诶！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更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阿雅听了，连连摆手，“合同上不是写了吗？我们尊重每个合作伙伴自由发展和选择的权利，没有所谓的合约期限，想退出的话随时都可以的。当然了，如果后面还想重新加入的话，我们也同样欢迎！”

听到这里，叶倩倩松了口气。

“不过合作伙伴在提出解约后，要根据公司要求，完成一定数量的补充任务，保证公司运营计划的完整性，这样才能算是正式解约。”阿雅补充道，“否则，公司有权追回之前投入的培养经费。”

“这样啊，我……我知道了。”叶倩倩刚放下的心，忽然又提了起来。

“放心，这不是变相为难你，补充任务的数量很少。”阿雅看出叶倩倩有顾虑，“我下午跟沈总简单沟通了下，你只要再做一个简单的小任务就可以了。”

说着，阿雅从包里抽出写着“内部资料”的文件袋：“跟往常一样，里面都写好了。”

叶倩倩接过，摸起来薄薄的，按照之前直播台本事无巨细的传统，叶倩倩感觉确实不会是什么复杂的内容。

“这次的任务是去世纪中心，也就是全城第一高的写字楼楼顶，做一次室外直播。具体内容的话就是随便聊聊天，给大家看看风景。”阿雅介绍道，“后期我们会把直播录像剪成Vlog，投稿参加平台的现金瓜分活动，你现在作为平台头部主播，怎么也能分到一笔。钱的话，会跟你上次任务的奖金一起结算。具体多少沈总没说，但怎么也有小10w块。”

一加加二再加一，那就等于四了呀，叶倩倩心里暗暗盘算着，咽了一口唾沫。

“至于需要的物料，我们会提前准备好，直播当天你到在世纪中心楼下的快递柜里取就好了。”阿雅说着给叶倩倩倒酒，“诶呀，光顾着说话了，来！祝咱们的最后一次合作圆满成功！”

“谢谢阿雅姐，感谢公司这段时间的培养。”叶倩倩跟阿雅碰了个杯。

“也祝你未来有不错的发展！”阿雅补充道。

叶倩倩笑了笑，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诸如“未来”、“前程”一类的话来安慰自己。

未来已来，她的梦想近在咫尺，甚至可以说已经实现了！

16.

任务当天，叶倩倩准时来到世纪中心，从快递柜里取出物料，包括一台能别在身上的Go Pro摄像头、一套安全绳索，还有两张磁卡。

方案中说，世纪中心楼顶是不能随便去的，必须要刷卡才行。阿雅这边托关系搞来了两张卡，如果一张不管用，就换另一张试试。

叶倩倩整理好装备，坐电梯上楼。现在是下午两点，阳光正好，风清气爽，是户外直播的绝佳天气。同时因为是周末，大楼里没什么人，叶倩倩一路上也没遇到保安盘查，轻轻松松来到顶层。

她用磁卡打开门，眼前的一切，顿时让她有点腿软。

楼顶明显不是给人观光用的，周围没有护栏，还有一定的坡度，伴随着呼啸的大风，感觉如果一脚没踩稳的话，就会从上面跌下去。

叶倩倩把绳索的一端扣在铁门的把手上，另一端在自己身上系好。期间她发现绳索上有断掉后重新接过的痕迹，感觉心里更慌了。

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后，叶倩倩才手脚冒汗，颤颤巍巍地迈出了第一步。

随便拍一拍，然后就赶快回去吧！抱着这样的念头，叶倩倩弓着腰小心行走。

可渐渐地，头顶云淡风轻的天气，和脚下一览无余的景色，让她忍不住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大厦下面似乎在搞什么活动，嘈杂的音乐和主持人的声音传了上来，但很快就被耳边的风声吹走，消散在一望无垠的广袤之中。

真好，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渺小了，叶倩倩觉得很舒服。

不过光是这样站着，一句话不说也不好，叶倩倩看着脚下像火柴盒般挤成一团的车流，开口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自由的感觉吧，建议大家没事儿的时候，也爬到这种高地方望一望，心情真的不一样……”

话音未落，耳机里嘲弄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感悟：“但也只是心情不一样而已，到最后还是得灰溜溜地爬下去！”

叶倩倩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发现咩咩杨的头像，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直播间的右下角。

“自由，要自己去争取，而不能靠别人的施舍，”咩咩杨继续道，“施舍来的自由，随时都可以收回去，所以也就算不得是自由！”

“你、你要干什么！”一瞬间，叶倩倩又开始手心冒汗，双腿发抖，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我来给你增加一点节目效果！”咩咩杨笑着说，“来，去看你身后，抬头！”

叶倩倩抬起头，楼顶最高处的斜坡上面，有一小块平台，那天在视频里装钱的箱子，此刻正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中熠熠发光。

“我说了会给你20w，但这20w该怎么拿到手，就完全靠你自己啦！”咩咩杨说道，“哦！为了证明我没有骗你，等一下，我开一下这个遥控……”

啪嗒一声，箱子开了一个小缝，胡乱塞在里面的钞票从中漏出几张，很快被天台的风吹走。

“虽然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但绝对会被大风刮走！”咩咩杨兴奋地尖叫道，“那么！各位家人们！现在就来一起见证，最令人心跳加速的极限运动吧！”

17.

咩咩杨话音刚落，直播间里的弹幕顿时炸开了锅，以k为单位的在线人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此刻叶倩倩感觉嘴唇发麻，双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源自内心深处熊熊燃烧起来的怒火。

咩咩杨继续在直播间里煽风点火，弹幕里也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风凉话（“诶呀，都是假的呢！你们也信！”），而最让叶倩倩无法忍受的，是近在咫尺一堆人民币，正在一点点地随风飘散。

“怎么了？不敢上去吗？”咩咩杨阴阳怪气地说，“嘿嘿，所以说嘛，世界上有两件事是最难的！一个是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另一个人把自己的……”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叶倩倩大怒道，“这本来就是我的钱！本来就应该在我的口袋里！”

“好！很有精神！”咩咩杨开始呱唧呱唧地鼓掌。

叶倩倩试着直接爬上去，金属表面又滑又陡，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风越来越大，叶倩倩急得团团转，钱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上面，肯定有能上去的办法。

果然绕到后面，叶倩倩发现墙表面打了两排水泥钉，二话不说便往上爬，眼看着就要够到钱箱子了，却忽然感觉身后似乎被人拉住。

她本以为是绳索刮住了水泥钉，回头一看，发现整根绳索就这么长，再不允许她往上爬一点。

叶倩倩拼命地伸手去够，感觉肩膀都要脱臼了，然而一切都被那短短几米的距离无情阻断。

“啊啊啊！开什么玩笑！”叶倩倩气得哭了出来，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

这时，一阵风吹来，鲜红的钞票，顺着箱子的缝隙不断飘走，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中。

“他妈的！我跟你拼了！”

叶倩倩大喊一声，低头扯掉了身上的安全索，两步爬了上去，终于拿到了钱箱。

于此同时，咩咩杨在直播间里兴奋地嚷道：“看吧朋友们！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大家都想一想，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你又舍弃了哪些东西呢？而且——”

咩咩杨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峻起来：“看看脚下，你自以为的付出，真的值那么多钱吗？”

叶倩倩下意识地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握和脚踩的钉子周围，蔓延出了一道道裂缝。

裂痕破开，叶倩倩一脚踩空，从高高的墙上跌落，在斜坡上打了几个滚，从30层的楼顶掉了下去。

从始至终，她都紧紧攥着钱箱不放手。

18.

30层楼的高度，让叶倩倩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人生。

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人，30w也好，买房子也罢，这些都不是她真正想追求的东西。至于获得自由什么的，好像也不是，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只能算是词穷后不得已找来的借口。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只是想在父母面前证明点儿什么，就比如说，自己有能力搞到钱。

而现在钱搞到了，就在怀里的箱子装着，虽然被大风刮跑了一点，但还是满满当当的。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一瞬间，叶倩倩感觉失去了大多数知觉，在残存的植物神经支撑下，她似乎看到了MLB的Logo和展台。

叶倩倩已经懒得再考虑其中的关系了，她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想把怀里的钱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好让谁都拿不走。

到时候，等父母赶过来了，就能看见我确实是……

19.

半个月后，阿雅应咩咩杨之邀，来到当地一家高级餐厅谈事。

阿雅在包厢里等了半天，结果只等来了一台平板电脑，画面里是咩咩杨的二次元形象，背景也很应景地设置成了餐厅的样子。

“啧啧，杨老师，我本来还挺期待的，以为这次就能见到你的本尊呢！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和沈总吗？”对着平板电脑，跟一个二次元人物一起吃饭，阿雅觉得有点儿尴尬。

“很抱歉，但是我只能以这种方式见人。”咩咩杨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可以把我当成是，寄生在网络服务器的一款人工智能程序。”

“吼，了不起呢，难怪这些年谁都拿您没办法！”阿雅把“您”字说得很重。

“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我身边的人是谁才重要。”咩咩杨摆摆手，“我给你们的MLB内部文件都看过了吗？沈总怎么说？”

“沈总很高兴，特地让我来谢谢你。多亏你在MLB做卧底，新项目最快下个月就能上线了。”阿雅说着露出一丝苦笑，“当然，我们这些人，怕是要开始连轴转没得休息了。”

“你们项目上不上线跟我有屁的关系，”咩咩杨嗤笑道，“我是问，MLB原先那几个市场领导人，到你们这面来以后，待遇是怎么样的？你们沈总虽然跟我保证，说不会比之前差，但我要看到具体的方案！”

“好的，我会跟沈总沟通，让他尽快给你们答复。”阿雅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话说回回来，杨老师你做事情真狠呀。”

原来，咩咩杨之所以要入职MLB，是应几个有二心的MLB市场领导人之邀，想办法把黄总送进监狱，然后收割一波市场，再带着团队加盟沈总的新项目。

而叶倩倩，就是咩咩杨把对手逼进死局的杀手锏。

借职务之便，咩咩杨给叶倩倩伪造了MLB市场领导人的身份，把她的死从设局谋杀，变成了自杀维权——要知道，市场领导人如果合约期未满选择出局，最高也只能赔偿到30w。

随后她联合其余的市场领导人，把事件不断地闹大，最终迫使警方介入息事宁人，并以涉嫌组织领导传销和金融诈骗罪，带走了黄总和几个重要股东。

如今MLB价格一路暴跌，几个市场领导人一面以极低的价格在自己团队内收币，另一面又到别处加价售卖，发表正能量言论让人“抄底”；咩咩杨则积极跟沈总联系，讨论该如何把MLB剩下的市场一口吃掉。

总之，号称一年营收10个亿的MLB帝国，败局已定，回天乏术。

20.

“不是我做事情狠，行业就是这样的，不是我吃掉你，就是你吃掉我。”咩咩杨说道，“生存才是最大的法律。”

“没说你们圈子里的事情，”阿雅呷了一口红酒，“我是说那个姑娘，太可惜了吧。”

“有什么好可惜的？”咩咩杨说，“我们各种资源，把一个普通人捧到万众瞩目的位置，为的就是要看她堕落；原始人挑出一个女孩来精心照料，为的是把她推上祭坛杀死，供奉给神明祈求丰收，两者是一样的道理。”

“原始人自有他们的神，那杨老师你呢？你把女孩子贡献给了哪位神？”阿雅好奇地问。

“我不能说，”咩咩杨狡猾地一笑，“不过神明确实回应了我的祭祀，已经很好地行动其起来了，丰收的话，怕是也尽在眼前了吧？”

说着，咩咩杨切换屏幕画面，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正跟直播间里聊聊无几的粉丝，尴尬地互动着。

“怎么，这就是杨老师你挑选的下一个贡品了？”

“不错，上一个姑娘，因为你们项目排期的缘故，我觉得有点仓促了。”咩咩杨的语气软了起来，“这次我想多养一段时间，毕竟只有精心准备的贡品，才能更好地讨到神明的欢心，各种资源的话，自然也要跟上，所以还希望沈总这边能帮帮忙……”

“啊啊，这个没问题，我会跟沈总说的！”阿雅笑着，同时举起酒杯，算是给她敬酒，“沈总的眼光没有错，你果然是个真正的艺术家！”

（全文完）

有奖问答环节：本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MLB在现实中亦有原型，那么究竟是哪家公司呢？第一位答对的家人，可以获得30HKD的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