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双生赝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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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放学后，陈薇看着平时经常光顾的奶茶店，觉得直犯恶心。倒进奶茶里的一颗颗珍珠粉圆，怎么看都像是蠕动的蝌蚪。

她从书包里拿出根烟点上，任尼古丁和焦油沾污自己粉嫩潮湿的肺泡，然而背后那股恶寒，还是久久挥之不去。

事情还要从几个小时前说起，陈薇与她的两个损友，梁琪琪和张苏红，又把那个倒霉的范嘉欣教训了一顿。

陈薇觉得，这两个人今天做得太过头了。

2.

原因很简单，昨天说好的，范嘉欣中午要给她们三人组买奶茶，然而今天问起这件事时，范嘉欣却一脸茫然，好像根本就没这回事儿一样。

而且她还冷冷地回了一句：“凭什么给你们买？”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回答，但对三人组来说，简直就是反了天。

一直以来，范嘉欣相当于是三人组唯命是从的小宠物。只要她们声音高一点，范嘉欣就条件反射般，浑身哆嗦地流眼泪，屁都不敢放一个。

今天她竟然破天荒地敢顶嘴，三人组惊讶不已，领头的梁琪琪表示，非得好好收拾下她不可。

放学后，三人组把范嘉欣堵在厕所里锁上门。梁琪琪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矿泉水瓶，对范嘉欣说道：“今天我请你喝珍珠奶茶，好不好？”

陈薇仔细一看，发现梁琪琪所谓的“珍珠奶茶”，是满满一瓶子不知道哪里搞来的蝌蚪。

黑色的蝌蚪，挤在300ml的小瓶子里，绝望地挣扎着，其中好几只已经死掉，翻着肚皮浮在上面，看着倒还挺像奶茶里的珍珠，尤其是最劣质的那种。

陈薇从小就很害怕这些不会眨眼的爬行动物，嫌恶地躲到一边。张苏红上前控制住范嘉欣，梁琪琪掐着她的脸，拧开盖子往嘴里硬灌。

挣扎中，范嘉欣被呛到，把脏水和蝌蚪全喷了出来。

接下来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范嘉欣呆坐在的地面上，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蝌蚪们，竟然伸手抓住一只，主动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梁琪琪和张苏红尖叫着笑起来，拿过旁边扫便池的拖布，帮范嘉欣把蝌蚪归拢起来。

“啊哈哈哈，好吃吗？都吃下去！快点！”

范嘉欣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抓起一捧蝌蚪塞进嘴里。三人组看呆了，厕所里一片死寂，只有蝌蚪柔软的身体，在坚硬牙齿咀嚼下破裂的声音。

“呃呜——噗——”

最终，生理抗拒的本能占了上风，范嘉欣把蝌蚪破碎的尸体吐了一地，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陈薇觉得胃里一阵痉挛，差点跟着吐了出来。

她看不下去了，撇下大呼小叫的另两人，快步离开了厕所。

3.

夜里，梁琪琪给陈薇发信息，埋怨她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害她们两人收拾残局，还差点儿被老师抓到。

陈薇懒得回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尽管肚子饿得要命，但她依旧没有半点儿胃口，只要想到什么东西进了嘴里，她就觉得恶心。

而比起下午的“蝌蚪奶茶”，更让陈薇不舒服的，是范嘉欣脸上那不自然的笑容，就好像是被什么人用订书机钉住住了嘴角，强行拉起来的一样。

陈薇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不对劲儿，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范嘉欣这家伙，该不是疯了吧？

从去年开始，三人组对范嘉欣的欺负就逐渐升级，从一开始的抄作业、要零花钱，到后面在桌子上刻字、书包里塞垃圾，再到如今强迫她舔厕所、喝脏水、吃蝌蚪，三人组的行为越来越过分。

如果范嘉欣被逼成了疯子，她们三人是脱不了干系的。

4.

第二天中午，三人组一起吃饭。为了补偿昨天的不辞而别，这顿饭陈薇请客。

就在梁琪琪吹牛说自己又在社会上认识了哪些哪些人时，范嘉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手里提着一袋奶茶。

“对，对不起，昨天说的奶茶，我……”范嘉欣小声说着，眼中是怯懦的泪水。

“啊啊，这都是小事儿，坐下一起吃吧。”梁琪琪笑着招呼道。

范嘉欣把奶茶在三人面前放好，说道：“嗯……我、我吃过了……”

“让你坐下就坐下！”梁琪琪变了脸色。

范嘉欣只得拖了把椅子，乖乖坐好，低头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

“我老爸常说，这个人呀，就是得时不时教训一下，不然不老实！”梁琪琪喝着奶茶，转身对范嘉欣说道，“对了，给你个好吃的……”

陈薇一听，大概猜到是什么东西了，皱起眉头放下筷子。

梁琪琪从书桌里摸出一个药瓶，用筷子从里面夹出只蝌蚪来，说道：“幸亏还剩下一只呢，正好给你吃。”

范嘉欣定睛看了看，尖叫着跳起来，一边哭一边拼命地摇头。

“哈？你怎么啦？昨天不是吃得挺开心吗？”梁琪琪夹着蝌蚪凑上前，把范嘉欣逼到墙角，“你看呐，这只蝌蚪还长出脚来啦，肯定特别——”

忽然，陈薇一步上前，把梁琪琪手上的筷子和蝌蚪打落在地，大声道：“你还有完没完，恶心死了！”

“怎么？”梁琪琪抱起胳膊瞪着陈薇，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你也太过分了！范嘉欣她已经……”

不等陈薇说完，梁琪琪一巴掌狠狠抽在陈薇脸上，指着她的鼻子说：“你再说一遍？”

陈薇半张着嘴，刚要开口，却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扭头离开了教室。

5.

陈薇来到厕所，扶着墙，把刚吃过的午饭全都吐了出来。

虽然昨天只是在一边看着，但陈薇仿佛能感觉到，蝌蚪在嘴里滑溜溜蠕动的触感，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

以及它们像鱼一样，即便是死掉，依旧睁着大大的眼睛。

陈薇觉得还不够，完全不够，把手指伸进了喉咙里。

6.

回到教室后，老师已经准备开始上课了。

陈薇只觉得身上没力气，趴在桌上，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老师气急败坏地呵斥声。

“你怎么能上课睡觉呢！”

真是稀奇！老师竟然管起我上课睡觉！陈薇恼火地爬起来，刚要骂人，发现老师并没有在说她，而是在呵斥站在课桌旁的范嘉欣。

这更稀奇了，要知道，范嘉欣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却是班上数一数二的乖学生。别说上课睡觉了，就连把眼神稍稍从老师身上游离出去，她都不敢。

“你本来讲得这些东西就没意思呀，我睡着不也正常吗？”范嘉欣哑着嗓子说。

范嘉欣的声音，让她觉得很陌生，虽然这确实是她的声音。

老师恼羞成怒，用教材打着讲桌怒道：“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就滚回家去！”

“哦？还有这种好事情！”范嘉欣笑了笑，开始收拾书包。

班级上传来一阵窃笑声，但陈薇没笑。在范嘉欣回头的时候，陈薇清楚地捕捉到，她脸上那不自然的，被强行拉扯起来的僵硬笑容。

范嘉欣拎着书包出了教室，陈薇二话不说，起身从后门跟了出去。

老师这回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着头继续讲课。

即便是老师，也会自觉不自觉地掉入凌霸的逻辑里，陈薇觉得既可笑又可恨。

她转身重新打开门，对老师吹了声口哨，再用力地把门带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7.

陈薇在楼梯间追上了范嘉欣。

“喂！”

范嘉欣没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往楼下走。

“范嘉欣！”陈薇叫道。

范嘉欣好像自己不叫这个名字一样，又往下走了几个台阶，才停住脚步。

“诶，好久没被人正经叫过名字了……”范嘉欣扯着自己的头发，抬头道，“你怎么了？追我出来？你不上课吗？”

陈薇思忖片刻，居高临下地开口道：

“你不对劲。”

“嗯，那又如何？”范嘉欣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你有关系吗？我们是朋友吗？”

陈薇被范嘉欣问住了。

你不对劲，当然跟我有关系了，我要负责任的，事实就是这样，但陈薇没法就这么说出口。

范嘉欣看着缠在手指上的头发，忽然笑了，抬头对陈薇说：“我等会儿有事情，这样，明天中午吧，学校外面的便利店，咱们聊一聊。”

8.

当天夜里，陈薇查了不少关于“人格分裂”的内容。

她了解到，“人格分裂”跟“多重人格”是两码事儿。

人格分裂是医学术语，指人精神状况不稳定后出现的一系列临床状态，比如不切实际的幻想，突然的举止反常，情绪冷漠等。至于“多重人格”，则更多的是小说和电影里提出的一种设定，在医学上是不承认这种现象的。

当然，一个人出现人格分裂的症状后，往往会性情大变，给人一种“多重人格”的感觉。

她从范嘉欣身上，已经明显感觉出这一点了，她的家人更不必说。一旦范嘉欣的家里人找到学校来，她们三个人肯定脱不了干系。

梁琪琪有不得了的老爸，肯定包她没事，张苏红虽然是普通家庭，但父母肯定会帮着想办法。

唯独她陈薇什么都没有——她总不能指望，家里那个又赌钱又吸毒的男人给她请律师吧？

最后结果肯定是没钱没势的自己，给另两人背黑锅，这听起来像凌霸，但更是社会的规矩。

所以现在自己最该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范嘉欣恢复正常，或者最起码跟她的关系稍微好一点，跟另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撇清关系。

忽然，陈薇听见外面开门的声音，知道是那男人回来了，赶紧起身把房门反锁，然后带上耳机，躲进被子里听音乐。

等范嘉欣的事情解决了，范嘉欣打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不然总有一天，自己会被那男人的拖累。

9.

次日中午，陈薇出了校门，隔着便利店的玻璃门，看见范嘉欣坐在里面等她。

陈薇走进店里，先买了两盒冰淇淋，以及一堆女孩都爱吃的零食，拎着袋子坐到范嘉欣身边。

“抱歉，我来晚了。”陈薇把冰淇淋盖子打开，插上塑料勺推到范嘉欣面前，“这是奥利奥的冰淇淋，看着好像脏兮兮的，实际上特好吃。”

“谢，谢谢……”范嘉欣小心翼翼地说。

陈薇把自己的也打开吃了一口，转头见范嘉欣只是看着，说道：“快吃！不然要化了。”

“唔，好的。”范嘉欣赶紧抓起勺子，小心翼翼地挖着吃。

她已经下意识养成了习惯，没有三人组的命令，她就什么都不敢做。

陈薇看范嘉欣缩头缩脑的样子，好像烧烤店里待宰的鹌鹑，确信现在的她，才是平时那个“正常”的范嘉欣——当然正常两个字用在这里，有点儿残忍。

吃过冰淇淋，陈薇把一袋话梅扯开刚要吃，范嘉欣开口道：

“她……跟我说了，中午要在这里等你……”

“她是谁？”

陈薇觉得有点儿明知故问了，她就是“我”，“我”就是她，范嘉欣肯定会这么回答。

然而范嘉欣的答案是：“一开始，我只是想让她帮忙，一点点地开始依赖她，信任她……结果现在，她……她觉得我很没用，要把我丢掉了……”

“啥意思？你从头说。”

陈薇吃了一个话梅，看来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10.

从范嘉欣颠三倒四，含糊不清的描述里，陈薇大概得出结论：

在范嘉欣的脑袋里，大概有两个“我”，一个温顺胆小，一个冷漠暴躁。一开始，两个人格有明确的分工，温顺的负责跟人交往，暴躁的负责解决生活里的难题。

但渐渐地，暴躁的“我”获得了主导权，温顺的“我”除了对她唯命是从，找不到任何办法。

如今，暴躁的“我”已经不满足于在意识深处发号施令了，她要把那温顺的排除掉，成为一个名正言顺的，不会再制造语法错误的，真正的“我”。

对此陈薇很能理解：既然温顺的一方，也就是现在的范嘉欣，她的责任是跟人交往，那么看看，她都交往了些什么样的人！

“我将来会怎么样呢？‘我’要对我做什么，我该怎么办……我很害怕。”范嘉欣低下头，难过地哭了起来。

陈薇拿出手机来，对范嘉欣说：“你加一下我微信吧，要是想找人帮忙，或者单纯聊聊天什么的，随时可以找我。”

“嗯，好的……”

“其实我跟你也很像，脑里有两个不一样的自己，所以之前也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陈薇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男女，“我想尽自己所能帮帮你，弥补一下之前犯过的错误。”

“嗯……”范嘉欣加上了陈薇的好友，用手不停地卷着鬓角的长发。

“刚才那些话，我也希望你能传达给，嗯……另一个你。”

11.

陈薇的想法很简单：两个人加上微信后，时不时地聊聊天，说点儿好听的，像是朋友之间的话。后面万一范嘉欣的家人找上门来，她可以拿这些聊天记录当证据，跟那两个人划清界限。

政府都说了，微信聊天记录是可以在法庭上当证据的。

下午陈薇没去学校，去外面看了些兼职的工作，感觉都不太如意，要么是给的钱太少，要么一听就不靠谱。

大人的生活，真的很难呀。抱着这样的念头，陈薇失落地回到学校，她也没心情去教室，便买了饮料，在操场的看台一个人吸烟。

到了快放学的时候，陈薇的手机嗡嗡响起来，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她接起来听了，对面传来了范嘉欣的声音。

“喂？你中午请我吃了东西，”听着她哑着嗓子的声音，陈薇能想象到她脸上的表情，“那说明咱们现在是朋友了，对不对？”

听起来是那个不怎么正常的范嘉欣了，陈薇吸了一口烟，说道：“你要干嘛？”

“既然是朋友，来体育馆帮我个忙吧。”范嘉欣咯咯地笑着，“我现在……惹上麻烦了呢！”

12.

陈薇来到体育馆，门在外面被锁上了。这难不住陈薇，她从后面的气窗爬了进去。

刚一落地，她就听见了梁琪琪歇斯里地的大呼小叫。

陈薇推开门来到球场，里面有十来号人。梁琪琪拿着一根钢管，抱着胳膊，怒视正坐在地上，挂着鼻血的范嘉欣。

其余的人，大概就是梁琪琪找来的帮手了。

“我不知道，打架还得提前找帮手……”范嘉欣挣扎着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血，指着陈薇笑道，“那么，这就是我找来的帮手啦！不过看着不像能帮上什么忙的样子……”

陈薇还不想这么快就站队，她转头问梁琪琪这是怎么回事，范嘉欣兴奋地代答道：

“啊哈哈哈，这个事情说来有意思呢，我趁她不在的时候，翻了下她的书包，结果在里面发现好多有意思的东西，里面有……”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梁琪琪涨红了脸，把钢管狠狠戳在范嘉欣脸上。

范嘉欣的嘴唇被打破了，她痛苦地捂着嘴，鲜血顺着胳膊缓缓流下，滴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你来的正好，”梁琪琪转头，把钢管递给陈薇，“把这傻逼废了！”

“那个……”陈薇没有接，而是低声对梁琪琪说道，“你也看出来了吧，这家伙现在明显不正常，没必要再……”

“把这傻逼废了！”梁琪琪高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昨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咱们还跟以前一样是朋友。”

我可从来都没把你当朋友，陈薇心想，不过她没必要现在就给自己找不痛快。

于是她干脆地拿过钢管，走到范嘉欣面前蹲下，轻轻敲了敲她汗涔涔的额头。

“你笑什么，”陈薇说道，“知道给你‘废了’是什么意思吗？”

“废了，就是再不能面对生活的意思。”范嘉欣笑道，“凭一根破钢管，怎么能废得了我？”

“真是拿你没办法，”陈薇起身，“接下来会很疼的，你做好准备了吗？”

“你要是把我弄疼了，我肯定不会轻饶了你。”范嘉欣舔了舔流血的嘴唇。

“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陈薇猛地举起钢管，狠狠挥了过去，范嘉欣虽然嘴硬，但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13.

钢管没有落在范嘉欣身上，而是把人群中最高大的一个男生打倒在地。

陈薇趁乱又打翻了几个，抓着范嘉欣的手开始狂奔。

“在我喊停之前，就一直跑，千万不要停下来！不然咱们都死定了！”

14.

陈薇惊讶地发现，范嘉欣的身体素质极好。

一开始是陈薇拉着范嘉欣跑，当跑出校门后，便是范嘉欣拉着陈薇跑。渐渐地，陈薇感觉喉咙里都是血腥味，双腿沉重得好似不复存在。

她想告诉范嘉欣已经不用跑了，但喘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跑下台阶的时候，脚后跟没踩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哈啊——哈啊——不……不用再跑了……她们……追不过来了……哈啊——”陈薇靠着台阶躺下，感觉快晕死过去了，“没想到你……这么能跑……”

范嘉欣也累得够呛，双手支着膝盖喘息，吐了口唾沫，说道：“你这个身体素质……不行啊。”

“我可是……在女子5000米……跑过第三名的人，好不好。”

陈薇试着站起来，结果发现身体虚弱得好像不属于自己——而且跑5000米得第三名，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范嘉欣见陈薇站不起来，伸手拉了她一把，陈薇双腿发软，失去平衡倒在了范嘉欣怀里。

这是陈薇第一次跟人如此亲近的肢体接触，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范嘉欣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心脏，还有唇齿间炽热的喘息。

“谢谢。”范嘉欣说，“等会儿请你吃关东煮。”

15.

在吃关东煮之前，陈薇硬拉着范嘉欣，去诊所处理她嘴上的伤口。

范嘉欣表示这是小伤完全没事儿，陈薇严肃地说：“那钢管子上都是铁锈，伤口会感染的，到时候要是留疤了，你都没地方后悔去！”

“没想到你这个人这么温柔。”范嘉欣牵起陈薇的手，“我要是男生，肯定会喜欢上你。”

陈薇立马红了脸，打开范嘉欣的手，别过脸去：“少扯了！”

“诶呀，”范嘉欣笑着凑过去，“还是个傲娇呢。”

看过医生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个人到医院外面的便利店吃关东煮，作为中午的回报，范嘉欣给陈薇买了同款的奥利奥冰淇淋。

陈薇一边吃，一边听范嘉欣亢奋地讲着，她下午是如何偷偷摸进梁琪琪的教室，发现她书包里的成人用品，又如何一样样地拆开摆在她的桌上，班上同学看到后反应是怎样，老师的反应是怎样，以及梁琪琪本人抓狂的样子是如何如何。

等范嘉欣讲完，时间已经很晚了，陈薇买了两罐RIO，自己的扣开一罐，抽上烟慢慢地喝着。

“你这个不良少女当得也太经典了吧，又抽烟又喝酒的，”范嘉欣瞥了一眼手机，“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没关系吗？”

陈薇吐出一口烟，说道：“我爸爸吸毒，这样的家，能不回去最好。”

“那你妈妈呢？”

“不是，如果将来你老公吸毒，你还要留在她身边遭罪？”陈薇苦笑着问。

“我会趁那天他吸嗨了，那铁锹把他的头拍扁。”范嘉欣笑嘻嘻地说，“不过话说回来，吸毒好呀！我家周围也有很多人吸毒。”

陈薇听了很不高兴，我把你当朋友，自己心里的伤疤揭给你看，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反倒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不是找骂吗？

她生气地把易拉罐捏扁，忽然想到，范嘉欣现在已经是半个疯子了，说些没头脑的话也正常，便压下心里的火气，冷冷地问道：“怎么说？吸毒有什么好？”

“好处多了去啦！你看，人活着就是为了快乐，对不对？而在毒品的快乐面前，工作呀、恋爱呀、亲情呀、生儿育女呀，这些破事儿带来的快乐，根本不值一提。”范嘉欣一刻不停地搓着关东煮的签子，“你知道吗，人生所有痛苦的根源，就是在于不能成为别人，而毒品这东西，多少能让人暂时忘掉自己。”

陈薇叼着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燃尽的烟灰掉到桌上。

“你妈的，你脑子有病吧。”陈薇说着，扣开了另一罐RIO。

16.

回去的路上，范嘉欣开口问道：“对了，你以后怎么办？你今天也把梁琪琪也给惹了。”

“有什么的，反正我本来就看她不顺眼。”陈薇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大不了我再不去学校了呗。”

“为了我这种人不去上学，我承担不起呀。”范嘉欣挽起陈薇的胳膊。

陈薇推开范嘉欣：“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没得选而已，那梁琪琪家里有钱有势的，我下午要是给你打废了，最后这个锅还是得我背！这个账我还是能算明白的。”

范嘉欣听了，脸上的表情似乎有几分失落：“所以说……你本不想跟我做朋友，只是怕自己担责任，捎带着帮了一下我，对吧……”

其实范嘉欣说的基本没错，这就是事实。只是为了不太难看，陈薇改口说：“也不全是，你这个人，还是挺有意思的……”

“诶嘿嘿，我就知道嘛，你一直都很在乎我！”范嘉欣变了脸色，开心地笑道。

“不是，你能不能换个词儿呀，”陈薇脸红了，“不会讲话就不要讲！”

“那天中午，你把梁琪琪手里的蝌蚪打掉以后，一个人在厕所里吐了吧？”范嘉欣说道，“我都看见了呢。”

“他妈的你监视我？”

“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呢，我这叫关注你。”范嘉欣掐了一把陈薇的胳膊，“不过说正经的，像你这种还有共情能力，能切身感受到别人痛苦的人，已经是稀有物种啦。不知道你爱不爱刷短视频，现在大家的快乐，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陈薇承认，范嘉欣说的倒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比起看美女，人们更喜欢看美女摔跤、挨骂、挨打、死掉或者被杀。

“放心，我会保护好你这个稀有物种的！”范嘉欣兴奋地说，“我就不信了，那个梁琪琪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可拉倒吧！你别再招惹她了。”陈薇摇头道，“而且我本来就不想念书了，我打算去打工攒钱，离开这个破地方，再不回来。”

“啧啧啧，你是在逃避问题呀，”范嘉欣抢到陈薇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眼，严肃地说，“无论是你之前靠欺负我来找优越感，跟横行霸道的小公主攀姐妹，还是去陌生城市开始新生活，这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为你不喜欢你自己，可你也只能是你自己。”

这一番话说到了陈薇心坎里，她躲避着范嘉欣审视的目光，强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你不也是一样？靠一个幻想出来人格，来保护那个胆小的自己？”

范嘉欣愣了片刻，说道：“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是那种靠白日梦逃避现实的人。”

“总之，作为朋友，你听我一句劝吧，”陈薇抬手，把烟头潇洒地弹到桥下，“这段时间你也别去学校了。”

17.

回到家后已是凌晨，临睡前，陈薇刷了刷手机，发现范嘉欣给她发了条消息：

“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你只管放心来学校！我会保护你的！不来瞧不起你！”

就凭你？能保护得了我陈薇？

陈薇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她已经困得不行，随便回了个表情，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