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序即信息

且不说林宥嘉新专辑品质如何，单看插在队列里三段 interlude 的播放量，便知专辑这一概念荣光已逝。这当然是老生常谈，假如你手里攥着十首歌，如今大多数人会劝你一首一首拆作单曲来发。The Raveonettes 当年每月发一首、年底再结集发一次专辑的事，还被我和方舟在电台节目里当个话题说上半天。

默认掠过的 intro，outro，小插曲们，乃是创作者处心积虑营造的总体体验一部分，以间断达成连贯，一如两道寿司间的那片腌姜。专辑里的歌曲排序有多纠结，谁玩音乐谁知道，宁可和队友吵个昏天黑地。

重要吗？我觉得重要。排序本身即是信息——先说好消息还是先说坏消息，心理冲击是完全不同的。人给音符排序，得到旋律；给旋律排序，得到歌曲；给歌曲排序，得到什么呢？换个说法，只听单曲、或乱序播放，你会失去什么呢？我之所以受不了序列主义音乐，也是因为，它试图摒除人对于音符排序美感的主观干预。

-

回到林宥嘉新专，其第一段插曲《Daily Prayer 一段少女的祈祷》并不止是刷新味觉的一片腌姜而已，实际上它构成了后面三首的线索：

只需在台湾生活一周，你就会知道上述旋律的魔力，它超越音乐学语境，成为市民生活共同体的象征，准时且嘹亮（注1）（林团队居然拿到了原录音著作所有者的授权）。

接下来是《少女》的 demo 版本，吐字含糊，唱个意思，可算升级版的 interlude：

然后才是甜腻的《少女》，因是先行单曲，写得也讨巧，播放量过了千万。这首与 interlude 里「少女的祈祷」仅作文本层面的呼应：

随后《垃圾宝贝》又和「少女的祈祷」做了旋律的呼应与变奏，还引用了《致爱丽丝》，也是宝岛通行的垃圾车音乐：

《王》远算不上经典意义上的概念专辑，这篇也非乐评。以上一点巧思，听者莞尔，跳过影响也不大。可既然自谓乐迷，这点 nerd 劲总归要有，就是多在乎这么一丢丢，你说是吗？老友小诺前两天和我说，他坚持每天完整听一张专辑，2024年刚春天，他已听完了大几十张爵士。我也是，在 playlist 暴政里努力找回聆听的整体感。

专辑和单曲是两种工业产物，而非简单的集合关系。能揉在一起做专辑，那歌与歌之间得有互文、骨肉相连才好。听完后舔舔手指头，it’s finger lickin’ good!

李源

2024.3.25

注1：台湾每天准点回收生活垃圾的卡车会放的曲子《少女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