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isy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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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nking different, be cool.

身為「在台陸生」,我想說的——關於「群體」與「個體」

上一篇絮絮叨叨地給自己作了一個引子,那麼既然開始了,就繼續寫下去吧。

這一次,我想討論的是,關於「群體」與「個體」。


如同所有的少數群體,「在台陸生」總是受到特別強調和重視,無論是充滿善意的「我覺得陸生都更知道爭取和努力」,或是暗藏貶損的「你們大陸來的都是這樣」,這個身份標籤牢固地嵌入我的每一次「自我介紹」,也總是伴隨著對方稍待停頓的「欸,是哦......」以及後續的「模組化」提問。

其實,我對「群體」身份本無太多想法,畢竟「三限六不」、獎助學金機制、健保制度等等對陸生的「特別註明」,都在不斷提醒著我身處之「群體」的特殊性。心平氣和地接受差別待遇,對本科學習開始便四處「流浪」的我而言並非難事,畢竟每一項制度的背後都是多方力量拉扯的結果,無法參與的我自然不便多作評價。帶著這樣的平常心,我度過了兩年的碩士學習。

然後,萬萬沒想到,在博士學期開始僅僅不到半年的時間裡,我對「在台陸生」這一群體身份的認可與無奈,這種複雜的不可言喻的情緒,快速地積累並在多數時間裡佔據著我本來就已經很繁忙的學習生活。被這些浪費時間的瑣事困擾,想想實屬不應該,但是,我就是忍不住嘛。

這裏,還是需要先提供給各位關鍵的背景資訊。

簡單來說呢,申請來台讀博的「陸生」大致分兩類,一類是與我一般的全職學生,另一類是已經在大陸高校(就2016年的數據來說,大陸目前共有2879間高校,這裏的高校不是大家直覺所想到的雙一流高校)任職的教師。對全職學生而言,讀博的目的通常是為了日後能夠進入高校任職,多數人亦有曾在台讀書(或交流生或學位生)的經歷,對台灣高校的學術能力擁有期待。而另一類學生的目標更為直接:博士的頭銜可以幫助他們順利地漲工資、評職稱或者換單位,而他們也通常會被一紙合約限制住在台讀書和拿到學位的時間。緊接著,便開始有這樣的聲音:

「我買書只不過是為了討老師開心,我才不要看勒。大家都是這樣啊。」

「課程有什麼好挑的,有什麼上什麼啊。我們一起修嘛,到時候互相幫忙啊。」

我們都是一年就要回大陸的,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讀書。」

「我一開始根本不想當老師,要不是寒暑假和彈性的上下班時間。在我們大陸都是這樣的。」

......類似言論層出不窮,實在是無法一一詳舉。

不知道正在看的你會有什麼感受,但我的內心活動通常都是:

你憑什麼用你的行為來代表所有人?你真的要這樣做,就安安靜靜地該幹嘛幹嘛,憑什麼帶上「大家」的名義把你的行為正當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嘛?你到底知不知道讀博士需要用上多大的努力?你到底知不知道,當老師和教學生是多幸運多重要多慎重的工作?

等等。

沒錯,作為一個「個體」,我在不斷被「代表」,提醒和強調著「群體」的身份。


關於「群體」的討論,無論是從社會結構層面或是心理層面,有兩本書我個人非常喜歡,逢人就推薦:Benedict Anderson的《想像的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ies, 1983)與Gustave Le Bon的《烏合之眾》(The Crowd, 1896)。這兩本書都不約而同的提到了類似的觀念——「想像的群體」&「心理群體」。

這個版本的封面是我目前為止最喜歡的!


這本書的閱讀體驗很特別,一開始可能會很容易感到被侵犯,認為作者的想法略顯激進和以偏概全。但不過這種情緒會隨著全書的深入被不斷地弱化,搭配觀察social media的亂象,可能就會同我一樣,經歷「是這樣嗎?」、「好像是這樣」、「他們真的都這樣欸」和「我們怎麼會這樣」的過程。

Gustave Le Bon從「心理群體」之中存在著一種「集體的思想」,個體特徵的多樣性被集體思維中的同質性特徵所取代,無意識的「群體性格」佔據了多數人的言行。Benedict Anderson也認為,民族本身是不存在的,是伴隨著印刷技術發明運用後產生的資訊傳播,宗教思想的絕對權威性被打破後,擁有同樣語言和同樣生活環境的人們自發想像形成了民族。兩本書雖然在因果關係、思考邏輯與闡述觀點等角度有著諸多差異,但都討論到了「群體」與「個體」的關係。

關於這個議題,一定有更多的人能談出更有深度的看法,我就不班門弄斧了,我僅以「個體」所身處的陸生這一「群體」做主觀的觀察和思考嘗試。

正如上述所列舉的寥寥幾句,雖然一定會有人覺得「這不過是一家之言,沒必要大題小作」,但也總是有人在不經意時提及「聽說你們這屆的陸生都是什麼樣、什麼樣和什麼樣?」,然後下一句就又回到過去的「現在的教學氛圍都是被你們這些陸生給帶的。」。面對這樣的指責,我常常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和面對。

是的,我非常清楚地了解「個體」的重要性,我做出的選擇與決定都僅是為我個人負責,我花的每一分鐘,想的每一件事,讀的每一本書,都將內化為我個人的所有。這些與我是不是「陸生」,並沒有太多關聯。

然而,我也非常無奈地意識到「群體」的影響力,我提出的每一看法,談論的每一個案例,組織或參與的每一次活動,都會額外地被包裝上「陸生」這一群體的外套。同樣的,他人或積極或無理的行為,也會被等同於「你們都是這樣的」。

寫到這裏,我不知道是否能夠讓正在閱讀的你感受到我的無力。

我始終無法坦然地接受如此偏見,也沒有信心和能力認為可以憑「個體」之力改變對「群體」的觀看,我能做的,也僅僅是好好讀我的書,以及掩蓋我的口音。


當然,關於「群體」與「個體」的思考,個中所包含的複雜性與延伸性,單就從種族意識在全球範圍內的抬頭、全球貿易與當地經濟的矛盾、接踵而至的科技運用的衝擊與隱患、各類social media的「評論區現象」等等層面,都能有著更多的思考和討論空間。

而從我身處這個少數「群體」所感到對「個體」的影響,或許僅僅是個人過於敏感的膚淺之言,又或許(我所希望的)能夠引發少少的共鳴和積極的改變,又或許(最為現實的)持續地被招生壓力和學術現況所忽視和mo xu。

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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